夜裡,啟江區燈火通明。
兩棟高樓聳立江邊,被繁華商業區簇擁在中心,卻是住宅區。
能在這個寸金寸土的地方買到住宅,無一例外,非富即貴。雙子樓,别名富人區,中高層以上有着絕佳的江景台,前年一經曝光就成了城内權貴富人追逐的熱點。
但幾個月之後,這裡卻不聲不響住進了雨城三家的人。
尚,符,邊。
數年來,這三個姓在雨城刮着腥風血雨。
雨城權利的更疊、資産的變遷……即便是路邊最小的一家小店,他們進的貨源也要經過雨城三家的手。
如果說有什麼地方是這三家人伸不進手的地方,那應該隻有清河區的蛇皮巷子了。
九點一刻。
邊玉按亮了雙子樓的最高層,專屬電梯沒有人,向上升去的過程中,他望着不斷擴大、不斷點亮的城市。
和平時不太一樣,他今天在想事。
指紋解鎖後,門開了,和他走時一樣整潔冰冷。
邊玉将書包丢在櫃子上,換了鞋,在冰箱拿了瓶冰可樂,朝卧室走去時,坐在沙發上的女人終于開口:“你打算無視我多久?”
邊玉瞥去。
坐在沙發上的女人似乎快要衰敗了,雖然她衣着光鮮,妝容得體,俨然是剛從名流聚會中歸來的打扮,但是邊玉還是從她身上聞到了腐朽死去的氣息。
他非常厭惡,但卻同樣擁有的氣息。
因為他是她生的。
邊玉面無表情:“我爸呢?”
他一向知道怎麼惹怒别人,果然,陶畢春在聽到這句話以後,眼神變得冰冷,整個人卻因為恨意變得生機勃發:“問他做什麼!肯定滾到那個賤人身邊去了!”
她瞬間鮮活了起來,但這種鮮活卻是詭異古怪的。
就像黑得不能更黑的顔料,大筆塗抹出噴薄的春天。
邊玉笑了一聲,“真糟。”
陶畢春卻沒聽出來他有什麼糟的,相反,今天看他心情還不錯。
“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
邊玉:“被狗咬了。去醫院打針。”
陶畢春沒聽出這是他惡意的謊話,狐疑道:“咬哪了?”
邊玉敷衍道:“在你不方便看的位置。”
陶畢春想起上次她坐車,看見邊冬止為那賤人牽狗的樣子,雙眼都要恨瞎了:“咬人的賤東西,以後離它們遠一點。”
邊玉嗯了一聲,扯開易拉罐拉環,漫不經心問道:“我的病還能好麼?”
他的語氣不像在提起折磨人的絕症和死亡,而像是随意地說起這可樂你喝麼。
陶畢春一愣,看着邊玉的神色變了又變。起初是憐憫和不忍,然後卻不知想到了什麼,片刻之後又變成了咬牙切齒的憤恨:“你想怎麼好?”
“你們邊家人的病,要想治好,就得找到‘适配者’。”陶畢春将最後三個字念得慷锵有力,似乎可以隔着空氣咬斷那賤人的脖子。
邊玉沒有說話。
陶畢春還是心疼他的,即便這些年的心疼加起來也不過半兩,早已被她心中常年不絕的恨風刮走了。
“邊玉。”陶畢春的聲音軟了下來,“你的情況太特殊了。适合你的人……恐怕真的很難找到。但是沒關系,咱們這些年不也過來了嗎?”
邊玉望着她和自己的距離。
進門以後,她就遠遠坐在沙發上,沒有靠過來的意思。從他分化有了信息素以後,她就離自己遠遠的。
他不否認這樣“過完這些年”也是種生活。
邊玉點了點頭:“知道了。”
陶畢春終于笑了一下,她看出來邊玉今天是真的開心了,否則不會這麼聽話。想起之前說過被咬的事,關切道:“在小區被咬的嗎?我得問問保安是誰家的狗。”
“不是。”邊玉瞥了眼手掌,“在學校。”
“學校?學校還有這麼難馴的野狗……”
剩下的話邊玉沒聽進去,他隻是看着自己的手。
是因為沒有分化?
“你很難有分化成Alpha的那天了……嗝。”
謝骁扛着醉得像死狗一樣的許鹿鳴走出酒店,忍不住破口大罵:“幹!你不是答應我不喝了嗎?”
“還有,别詛咒老子。我肯定能分化成Alpha。”謝骁警告他:“但被你多說幾次可能就實現不了了。”
許鹿鳴回應了一個富含韭菜味的酒嗝,謝骁被熏得差點當場死去:“……靠,真帶勁,你這是吃了幾斤餃子?”
“三……不,五?啊……是七……”
“行了行了,等你清醒了再說。”
謝骁趕緊讓他打住,許鹿鳴歪歪扭扭靠在他身上,沒多會就昏睡了過去。謝骁本來想問他最近住在哪,這樣隻能先帶他回蛇皮巷了。
隻是……
謝骁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
帶許鹿鳴回蛇皮巷,絕對不能讓羅老虎看到。
羅老虎一生最恨遊手好閑的酒鬼,這兩樣許鹿鳴都占齊了。
本來看在是謝骁舅舅的面子上,還能湊合坐下吃頓飯。可是前幾年過年的時候,羅老虎剛給謝骁發了紅包,轉頭便看見這醉鬼拉着謝骁借錢。
“你他媽都多大的人了——”羅老虎目瞪口呆,一拳就揍了出去:“連你外甥的壓歲錢都不放過?!”
許鹿鳴在那碩大拳頭還沒砸到臉之前就倒在了地上,成功碰瓷了羅老虎的三千塊。用他躺在醫院時的得意話來說,“本來隻有你的三百紅包,現在翻了一倍,奶奶的,這下能填點窟窿了。”
從那之後,羅老虎就勒令嚴防死守,絕對不能讓姓許的進蛇皮巷。
不過當時許鹿鳴已經因為賒賬上了這一片所有酒館的黑名單,沒有酒喝,他活不下去,翻了年就去了清河北區。
之後的一兩年,杳無音信。
雖然他幹過許多渾事,但謝骁隻有這一個親人,找不到他的時候,也背着羅老虎偷偷打聽過,他不敢調配拳館的人力,怕羅小虎看出來,但也沒關系。
僅憑自己在清河南積攢下的人脈,找個人也綽綽有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