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号、二号教學樓不一樣,三号教學樓比較破舊,通往樓頂的門沒有上鎖,原先校方還擔心過安全問題,但是因為沒有上鎖,宿管大媽經常把沒地方晾曬的床單拿到這兒來晾,所以也沒什麼學生上來,這兒根本沒有落座的地方,也不适合談情說愛。
但邊玉卻知道這兒是有地方可以休息的。
樓頂已經曬了許多白床單,啟江一中财大氣粗,床單被套都是校方提供,清一色的白布料,邊角繡着一朵深藍鸢尾——那是啟江一中校徽背景的花。
無數潔白的床單,正在藍天之下輕輕飄揚。
邊玉走進飄揚的白色迷宮,很快找到了老位置。
那是一塊焊死在樓頂的長水泥闆,比地面高出一些,但比正常的長椅又要矮許多,就像個高一點的水泥榻榻米。
側面是一些幼稚的塗鴉,應該是宿管的兒子拿粉筆塗抹的。邊玉瞥了一眼,比上學期他來的時候又多了幾個紅氣球,還有一個算錯的數學題:1+3=7。
他從地上拿起粉筆,毫不客氣地批注了一個×号,又非常殘忍地補了一個嘲諷的鬼臉。
這才躺了下來。
他這輛灑水車沒必要去讨别人的喜歡,既然跟世人格格不入,那就在自己的白色迷宮待着好了。籃球場、足球場和體育館,還有教室,到處都有紮堆的人,這兒是被人不約而同遺忘的地方,是沒有人會上來的。
邊玉剛開始閉目養神,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響亮的噴嚏:“阿嚏!”
邊玉:“……”
他忽然非常不快。
謝骁被自己的噴嚏驚醒過來,看了看表,才睡了二十分鐘。
齊浩然在那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以後就消失了蹤迹,謝骁以為他們是恨起了自己,卻不知道齊浩然沉浸在破壞大哥正事的愧疚之中,已經好幾天萎靡不振,正在想方設法和謝骁破鏡重圓呢。
這幾天謝骁也沒閑着,沒人跟着他以後,他倒是能四處轉悠熟悉校園了。
三号教學樓的天台是個沒有人來的清淨好去處,謝骁昨天就在這睡了午覺,隻是那時邊玉被尚榕林叫去詢問願不願意換同桌的事,所以兩人今天才在白色迷宮裡打了照面。
謝骁敏銳擡頭:“誰?”
他對信息素格外敏感。
來人的信息素是他此生見過的最優等,換言之,也就是蛇皮巷那邊稱作的最強悍。而這種優質的Alpha,大概是啟江區中上流名媛們最愛的類型。
如此強悍,冰冷的雪松味道深處,卻有一股……被冰過的石榴的味道,聞起來像是女孩子。
他僅僅隻聞到了一瞬,僅僅隻有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石榴的氣息。但是很快,就煙消雲散,什麼都不剩了。
謝骁看向天台的門口,門紋絲不動,沒有人從那離開,說明這個人還在天台上,他在片刻之間就收斂起所有的氣息,像是一瞬間死去了一般。這樣的一個人,非常厲害。
而對方,很明顯就在這個白色迷宮之中。
一陣風吹過,層層白布翻起邊角,好像天邊雲卷雲舒,謝骁忽然憊懶起來。
管他是誰。這個學校的所有人在知道他是謝骁之後都心懷忌憚,這個人不想和他打招呼,不是正好麼?他也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躺在石闆之上,望着明澈藍天。
剛剛的憊懶很快化成了沮喪——一點點,他承認隻有一點點。
以為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但卻連一個朋友都交不到,在這裡開始了幾周的生活,所有人都躲着他,不躲着他的人又想把他拉回不想回去的人生。
怎麼看,這都和最初預想的明天差很多。
羅老虎答應了他來上學的那天晚上,星光多麼燦爛,那時的期盼和此時的失落截然不同,怎麼短短的十幾天内,心情就會發生這麼大的轉變?
他又想起剛剛的石榴花。很清冷,若有若無的鮮紅。
嗓子有點幹,忽然很想吃石榴,想了就去摘,謝骁不是愛等待的人。翻了個身,手指在地上撈起半截粉筆。
在距離此不遠的另一塊石闆上,邊玉已經從最開始的不快變成了非常不快。
謝骁出聲的瞬間,他就認出他的聲音了。
對這個人,邊玉隻想繞道走。
他從入校以來就惹出一屁股麻煩,邊玉從前隻覺得符純已經是無人可及的小麻煩精,見了謝骁才知道,麻煩精之外還有麻煩精。
謝骁,究極進化麻煩精。
衆所周知,邊玉最讨厭麻煩事,對于這樣能惹事的人,當然是有多遠躲多遠。現在唯一的清淨被打破,對方問了一聲,轉而還躺下了,這是徹底不想走的意思。
正在邊玉想要揚長而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粉筆寫字的聲音。
他低頭看去,此刻沒有風,白床單靜靜垂着,越過一朵又一朵深藍鸢尾,盡頭的石闆側身,隻能看見一隻粉筆歪歪扭扭寫出一行字。
“你想吃糖嗎?”
問号畫得七零八碎,邊玉冷淡地注視着,看見那隻粉筆縮了回去。
半晌了,又鑽了下來。
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個笑臉。
“你想吃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