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的底部也是灰暗的,就算有其他痕迹,也是更深更褐的陳色。但是三人現在看到的底部,卻像鋪了一層白雪,仔細看去,那層雪非但不剝落,而且還在微微晃動。
夏少爺淡淡一笑,讓漂浮在頭頂的灰雲降落一些,那些還在動的“雪層”中,忽然掉出一枚“雪片”。
江月鹿下意識伸手,接住了它。
躺在他掌心的,不是雪花,而是一個小小的紙人。
剛剛還如雪花輕舞飛揚,現在動也不動,恐怕是因為脫離了主人的操控。凝視着掌心,江月鹿肩頭忽然一重。
遠處的趙小萱尖叫起來:“你你你肩膀上是什麼東西啊?!”
他側過頭,看到梳着雙環頭的紙娃娃。
因為害怕他答錯題,在樓上消失不見的紙娃娃突然又出現了,神不知鬼不覺爬上了他的肩膀,此刻正饒有興趣地看着江月鹿掌心的小紙人,剛要伸手去握手,原先一動不動的小紙人忽然擡起身來,狠狠咬了她一口。
這樣惡劣的把戲,自然是出自那位少爺之手。
他惡意地嬉笑半晌,讓小紙人對看着紙娃娃吹鼻子捏臉,一頓胖揍之後,紙娃娃也發怒了,一大一小混合雙打到了地上。
江月鹿問他,“這些小紙人是你操控的嗎?”
夏少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着他,“你還沒有發現?”
發現什麼?發現你的中二病嗎。
那我倒是發現了。
江月鹿搖了搖頭:“沒有。”
“我是借用。”夏少爺露出一個“用這種東西拉低我檔次”的表情,“它們的主人另有其人。”
他望着江月鹿,卻想起剛才的手感。若有所思地看着剛才紙娃娃趴過的肩膀,内心量了一下,“你多大?”
江月鹿不明所以:“二十七。”
夏少爺一聽,臉上充滿幸災樂禍的笑,“二十七歲,個子還沒我高,身體也沒我好。”
江月鹿:“……”
有點無語。你在得意什麼啊?
聊了半晌,盡是不愛的。江月鹿剛要轉身離開,卻像察覺到了什麼,神情忽然變了,他轉過頭,也從夏少爺的神情肯定了即将發生的變故。
“噓。”
夏少爺舉起食指豎在了唇邊,悄聲道:“它們的主人來了。”
“沙沙……沙沙……”
四下寂靜的夜晚,這陣不詳又詭谲的聲音辨識不出來者,由遠及近,像是什麼刮擦着地面,擁擁擠擠的,來勢格外浩大。
剛剛還厮打不停的兩個紙東西也停了下來,忌憚地望着窗外。
江月鹿不動聲色朝夏少爺走了過去,将他微微遮擋在了身後,戒備地望着窗口。
木窗,彎月,深色雲霧缭繞。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那扇木窗裡的景色美得好像一幅古畫。要不是現在萬籁俱寂,他也有心情欣賞。
“铛铛……铛铛……”
窗口傳來鈴铛晃動的脆響,在石壁之間不斷回響,傳遞到二人身邊時,聲音變得越加清脆明亮。這樣的聲響,在寂靜的暗夜裡簡直是奪人心魄了。
伴随着陰魂不散的鈴铛聲,那幅美麗的古畫右下角,慢慢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剪影。
看不見、摸不着的鬼影沙沙聲,今夜會出現它的原型嗎?
那道黑影不是很大,也沒有很寬,隻占據了窗戶的右下一角,約有木窗三分之一高。
這個高度……
江月鹿皺了皺眉。
這個高度……好像一個人站在那裡啊。
在他沉思間,那高高的黑色剪影又緩緩移動起來,中斷的鈴铛響聲也重新出現,叮叮當當敲擊着他的心髒。
影子是人。
看身段似乎還是個女人。
也隻有女人,才會在身上佩戴鈴铛和珠钗玉佩等裝飾。
他望着窗外黑影的眼睛慢慢睜大——他想起了一個人!
“黑影”緩緩走了幾步,原先遮掩一半的珠钗明晃晃映在月光之下,撲閃的金蝶讓他想起蝶翼沐浴陽光的粲然風光。
江月鹿喃喃道:“發髻……”
一般的女人絕不會有這麼高,但是愛美的夫人會梳起高高的發髻。
夏少爺笑了起來,“才認出來嗎?”
他沒理會夏少爺不切實際的勝負欲,目光聚焦在木窗外行動的“黑影”高高的發髻。這位梳着婦人頭發的夫人顯然有着良好的出身,一舉一動緩緩而行,待快要走出視線,她才像察覺到房内有人,停住步伐朝窗内看來。
乍一看到那張面孔,江月鹿就頓住了。
“朱夫人……”
早已死了十餘年的朱夫人。
美人早為枯骨,但她還一如畫中嬌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