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鐵盒?
路弦西内心空白了一下,好像他不是在這個場中央,而是如影掠過幾千天,回到了當年。
最後一個畫面定格在四分五裂的磁帶,他躺在地上,再星的拳頭揮了過來。好幾年了,他都記得這個畫面,記得這個拳頭,記得當時帶起的風速,鋒利到可以刮傷臉頰,刮起他内心劇烈的震動。
2002年的磁帶已經碎得不能再碎了,他們的關系也是,碎得無法複原。
正因為這樣,才無法原諒。
怎麼好意思提起來。
還……還用這樣的語氣?!
“路弦西——”
“路哥!”
“别沖動啊。等一下!老師來了!!!”
他根本聽不到。
那若無其事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像是糾纏不散看他笑話的惡鬼。路弦西揪住再星的領子,狠狠撞了上去。
*
路弦西一度以為,他會和再星成為很好的朋友,一輩子的好哥們。
吃喝玩樂講義氣,再苦再難也不離。
其實做到這點也不難,畢竟他們從小一塊長大,6歲以後就在一起,晚八點準時收看星空衛視的動畫片,裡面每一對親密無間的好兄弟,都是他們的化身。
路弦西張着嘴,眼中閃光,看着他們踏上各種神奇冒險。
“怎麼了?”再星被他連扯袖子,懶懶地擡起眼皮。
路弦西比劃了半天,“我們也要去……”
那時候他都6歲了。媽媽很早就去世,爸爸粗糙生活,6年裡缺乏人與人之間的基本交流,說話還是不太利索。但是再星聽了半天,卻一點也不像其他小孩露出不耐煩。
“去海邊,坐大船,看海鷗,逛小島……”
再星:“還有呢?”
路弦西苦思冥想,接着腦袋放光,“堆沙堡,抓大魚!”
再星揉他腦門,“行啊你,念三字經呢。”
路弦西:“去嗎?去吧!”
再星懶懶道:“說來說去都是海邊,你也太不敢想了。别說海了,咱們以後要環遊地球,明白嗎?”
哇,環遊地球……
路弦西重重點頭,“嗯!明白了!”
喂。
環遊地球就是句屁話。
路弦西冷眼旁觀着這段回憶,真想告訴那小孩一聲,别信了,你還真信他?
8年之後的一個夜晚,街上人寥寥,點燈孤星不亮。
當時的再星面孔冰冷,親手撕碎了他們的合照,一分為二的照片,四分五裂的磁帶,彼此厭恨的眼神,頭也不回的身影。這些種種,宣告了他們8年的友誼破裂,走向終結。
路弦西始終覺得,碎了的東西,那就是碎了。
不用拼湊。拼回來也不是原先的他們。因此,就讓這段關系安安穩穩死在原地,最好誰也别回頭去看,這樣才是對曾經美好的最大尊重。
但顯然,日後再星的所作所為,都證明隻有他一個人在這麼想。
隻要和再星坐在一起,三言兩語總會發生不快,遇見根本做不成陌路途人,反而一次次将宿敵和仇人的關系定性。
他才不想和再星扯上關系,不想綁着他的名字在山水區刷存在感。他就是他,不是什麼再星的宿敵。
但再星永遠都像今天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自己的底線,語氣輕松,好似兩人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
最可惡的是,他拿曾經兩人看重的事來激怒自己。
激怒他有什麼好?
打起來有什麼好?
被抓到辦公室有什麼好?
人來人往的辦公室角落,站着兩個人。
一個将東礦的金紅校服圍在腰間,另一個穿着東廣的青白校服,兩個人站在本就逼仄的角落,中間卻硬生生空出一段空間。
再星臉上有傷,嘶了下:“你他媽真行。”
路弦西心想這樣就對了,跟我裝什麼相親相愛借耳機,一生一世不分離。他懶得跟他答話,連個眼神都不想分給他。
辦公室被人一腳踹開了。
一個瘦弱的,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藍襯衫男子走了進來,鏡片閃着寒光,掃視了一圈,落在了路弦西這兒。
看到他,路弦西神經一凜。
陳更年?
衆所周知,東廣一中有位年紀不大卻被瘋傳患有更年期的語文老師。人還不到40歲,長相更顯年輕,被傳更年期實在因為此人的脾氣喜怒無常,經常是上一秒春風細雨,下一秒雷霆動怒,嘴又碎又能說。
陳更年盯着他們兩個。
“你們在哪打的架?”
作為東廣一中的學生,路弦西真是太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