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誰都不知道這個消息,早上報名老師也沒提,東廣的學生們全都一臉懵逼地坐着。
很快就被東礦那邊的人刺激到了。
因為這群學生居然“啪”一下将凳子放了下來,不偏不倚坐在了他們旁邊。
東廣一中的學生坐在主席台的正下方,三個年級幾千人坐成一個正方塊。
這個正方塊是青白相間的,正是東廣校服的顔色。
這個顔色,色不正,和當時決定的國畫級别黛綠色有着嚴重的色差,但由于是領導欽定的顔色,還是沒改。
現在遠遠掃去渾似操場草坪中間一塊蔫壞了,青春的蓬勃氣息被薅得所剩無幾。
不管穿着什麼樣的校服,東廣學生的神情卻是自信飛揚的。
因為這是本家地盤,正中C位。
坐着就很有安全感,很有自信。
然而東礦一中的到來,卻讓他們坐不安穩了。
葉武炎聽着四周闆凳哐哐放下的聲音,莫名而來的壓迫感讓他攥緊了拳頭,“我去,這些人……”
這些東礦的學生沒有選擇後方,也沒有選擇旁邊,而是包圍着他們坐了下來,形成了一個更大的正方形三邊框,将他們像包餃子似的包在了裡面。
葉武炎氣得眼睛都紅了,“路哥,這算什麼?我們變成餃子餡了!”
路弦西沒說話。
葉武炎轉頭,還想嚷嚷,等看清路弦西旁邊坐着誰,立馬就不吭聲了。
不止是他。
周圍幾十人全都詭異地沉默着。
石雕一樣的臉上寫着“救命”和“帶我走”。
尤其是最中間,離危險最近的幾位,或一臉放棄拯救等死的表情,或埋着頭發短信,讓前方的小夥伴救自己出深淵。
有人在前邊喊了一聲,“盧濤!過來坐!”
一個男生立馬站起來,連滾帶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片區域。
坐到了前面以後,盧濤終于能夠喘氣了,把着好兄弟的肩,“哥,今天我就靠你活下來了。”
哥們道:“你今天也是倒了八輩子黴,坐哪不好,非坐那一堆!你也不看看那地方坐着誰?”
盧濤抹汗,“我這運氣太絕了,居然坐在他倆旁邊。”
旁邊的人道:“這麼大的一個操場,他倆能坐一塊真夠絕的。我跟你說,你剛才在他們旁邊堅持的這十幾秒,足夠你出去說半年了。路弦西和再星的旁邊!鄰校的妹妹們就愛聽這些。”
盧濤顧不上慶幸這些,還記挂着他剛才逃出來的地方,悄悄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地方是兩校學生的邊緣,地上正好還有一條白線。
白線的左邊坐着路弦西,右邊坐着再星。
再星腰間纏着校服衣袖,露出金紅的邊,架着腿,歪頭看着手機。
路弦西抱肘坐得筆直,黑色棒球帽蓋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點下巴。
風暴中心的兩位大佬像是聽不見周圍越演越烈的議論,也看不見其他人的表情。各幹其事,非常自然。
兩個人的闆凳挨着闆凳,距離很近,一個人稍微有點動作就會碰到另一個人。
半天都跟個坐佛似的,一動也不動的路弦西,忽然開始在口袋裡找東西。
摸了半天都沒在身上摸出來,于是彎腰在書包裡翻了起來。
這樣一來,動作幅度難免比剛才更大了些。
周圍人提心吊膽地看着他連碰再星數下,校服摩擦數個來回。
再星雖然毫無反應看着手機,但是想想也知道了,他們倆不和傳言人盡皆知,能高興到哪去?
恐怕是在醞釀怒火。
要是再星被磨出火來,轉身将這裡變成了戰場,那可就殃及池魚了。
再說了,從前在東礦打架也就打了,處罰雖說有,但也不嚴重。
可要是真合并了,按東廣一中的規矩來,打架不止處罰當事人,沒勸架的也要跟着挨罰。
問題是這兩個人真要打起來,誰能勸得了?
這麼一想,路弦西的動作和自己的命運更是息息相關,沒有胡桃運氣的人真想大吼一聲“你在找什麼,說,我替你找”。求求你不要再動了。
心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的時候,再星忽然動了一下。
衆人的一口氣差點要提不上來。
尤其是葉武炎,時不時就要回頭盯兩眼,這回回頭看見再星忽然放下手機。當即怒目圓睜,撲來拯救路哥,被金九攔了下來。
被四方關注的戰場中心卻沒有一絲硝煙。
人都不說話,顯得有些安靜,路弦西挺喜歡這種安靜的。
剛才覺得人聲嗡嗡,有點鬧,這才找起了耳機。卻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怎麼找都找不着。
路弦西突然被人用胳膊肘撞了這麼一下,側頭看了過來。
眼神寫着“幹什麼”。
有點警惕。
空氣中似乎都是硫磺的味道,火星四射,焦灼無比。
衆人難以呼吸。
再星還是架着二郎腿的那個大爺姿勢,手上慢慢悠悠晃着耳機線,“又找不着了?”
路弦西聽出他語氣帶着點樂,這讓他莫名其妙有點不樂,面無表情回了句,“跟你沒關系。”
再星又笑了一下。
葉武炎快要急死了,“他們說什麼呢!”
金九搖了搖頭,“聽不見,聲音有點小。”
葉武炎氣死了,“你看那表情就沒打什麼好主意!”
剛要不顧阻攔地過去,卻聽見台上的話筒發出了聲音,開學典禮要開始了。
想起來時路上路哥叮囑的話,讓他不要在今天惹事,葉武炎隻得不甘心地坐下。
台上的話筒調試後,老師說了幾遍大家安靜。四周的嗡嗡聲終于小了點,路弦西也不執着找耳機塞耳朵了,直起腰來。
一道弧線丢過來,他下意識接住了。
一看,是剛才纏在再星指尖搖晃的耳機線。
純白色的,很幹淨,還有餘溫。
路弦西拿了一會,擡起頭來,将耳機還給了他,“不用。”
再星看了他一眼,懶洋洋道:“拿着吧,坐這麼久,指不定用得到呢。”
路弦西還是想還給他,但再星卻不再看他了,專注聽着開學典禮的講話,他不想打攪别人,于是收回了手。
攥成拳頭,緊緊握着一團亂麻的耳機。
這次的開學典禮和以往不同,台上坐了兩校的領導,這等于是将講話時間延長了一倍。
路國興第一個講話,剛拿起話筒,台下便傳來了雷鳴般的掌聲。
從前校長發言,大家隻是象征性鼓掌,并不像現在勢頭十足,将手掌都要拍紅。
從前的開學典禮,可沒有這些東礦的學生。這些人來了,像是下馬威似的哐哐圍坐在他們身邊。東廣的學生想告訴他們,别卯足勁給人下馬威了,論優先次序,也得是我們校長第一個講話。
所以看見路國興站了起來,東廣的學生便精神抖擻,轟轟烈烈鼓起掌來,像是要将先前“餃子餡”的屈辱沖洗殆盡。
路弦西注意到,身旁東礦的學生都沒有鼓掌。
白線這邊掌聲如潮,那邊卻安安靜靜。
隻有一個人擡手拍了兩下,稀稀拉拉響在寂靜的學生堆裡,顯得有些突兀。
這樣旁若無人,也隻有再星了。
路弦西看着手機群消息。
葉武炎:不是,我們校長發言,他跟着瞎湊什麼熱鬧?
葉武炎:氣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