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弦西搖了搖頭。
錢,不止給了。
還給了很多。
别說看場演唱會,那些錢足夠他一個月在外流浪的。
到後面他才明白路國興什麼心思,他一開始打的主意就不是讓他去看演唱會。
他壓根沒想他看完就回來。
當時路弦西聽完演唱會,正排隊打車,忽然被一群陌生人圍住了。
他們自稱是附近一個叫做喜集村的村民。
說是東廣一中和他們村的小學達成了互幫互助的友好協議,從這個暑假開始東廣一中将會外派教師和學生代表過來支教。
老師已經到齊了,學生還差一個。
村民們看着路弦西,有點懷疑:“是……東廣一中的優秀學生代表路弦西嗎?”
當時他剛看完演唱會,挑染了一簇一次性的金毛,左手還有一次性的刺青,背上插着兩根熒光棒,像是帶劍出行的刺客。
他後面的人揮舞着朋克的手勢,演唱會的後勁還沒過去,來了一段激情freestyle:“yo~yo~不要輕易将你眼裡的優秀給我定義,我就是要做最真實的自己,yo~yo~”
yo得村民們不斷後退。
他們感覺自己找錯了人,這絕不是學生代表。
葉武炎激動起來:“那你快跑啊!”
他很早就想跑了。
在聽到支教的時候,路弦西馬上反應過來,這可能是他爸給他下的套。但又有點想不通,他不去,難道還會被這些村民強拉過去不可?
腿在他身上,跑不就行了。
要知道上一次運動會他可是跑出了學生組50米第一名的好成績,當時不苟言笑的體育老師盧智深還向他投來了男人之間贊許的目光呢。
路弦西:“呵,一切都是套路。”
葉武炎:“怎麼說?”
路弦西:“跑不掉的。”
葉武炎:為啥啊?
當時他正打算跑路,一隻男人的大手忽然出現,像鐵鉗一般用力攬住了路弦西的肩膀,笑呵呵道:“他怎麼能不是東廣的學生呢?”
路弦西回過頭,看到了盧智深老師閃亮的笑容:“他可是我寄予厚望的學生啊!”
講到這裡,金九和葉武炎都沉默了。
盧智深老師,人如其名,擁有倒拔垂楊柳的健美身姿。
路弦西跑出學生組第一的時候,盧智深老師已經在隔壁跑出了老師組第一名的好成績,同時還破了學校記錄。
老師和學生,27歲和17歲之間的差距顯而易見。
問:路弦西從喜集小學逃跑,盧智深老師要花多長時間将他追回?
答:當他跑到村中央的時候,盧智深老師已經在村頭一邊舉鐵一邊等他了。
路弦西:“我認輸。”
葉武炎同情地點點頭,“可以理解。”
金九也道:“不怪你。”
于是路弦西隻能安安分分接受了如此命運,在喜集小學開始了他人生第一次支教生涯。
那裡的師資力量嚴重匮乏,他除了當二年級的語文老師,還要帶三四五年級的英語同時還是一年一班的班主任。
又因為是在演唱會外面碰到村民的,“村裡來的這小夥子酷愛唱歌”的名聲遠播,有時候也是篝火晚會上的唱跳擔當。
但這遠遠不是結束。
夏天村中喜事多,連着好些流水席面,路弦西曾以為他隻用負責吃,畢竟他不會做飯。
但他低估了這裡人手的缺乏,當他被村長找到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村長說:小路老師,你是不是很會彈吉他?
路弦西實話實說:一點點。
村長啊了一聲:手那麼快……一定很會殺鵝吧?
路弦西:天呢。
于是他就過了一個很難忘的暑假。白天上課,晚上殺鵝。
一開始因為他那閃亮金毛和yoyo兄弟,村中人都覺得他是個另類奇葩,理所應當敬而遠之。
經過一個夏天的友誼培養,連班裡最沉默的二妞都敢拔他的頭發了。
葉武炎納悶:“她為什麼要拔你的頭發?”
路弦西平靜道:“因為孫悟空的頭發也是金的。”
金九:“我明白了,她想影分身。”
要保住頭發,就要給那些小孩玩些别的轉移注意力,别一天到晚玩他的發。所以每次到鎮上他都買很多東西,連環畫小汽車沙包竹蜻蜓風筝,差點就把玩具店搬空了。
到最後能回家了,頭發是保住了,錢卻不夠了。
剩下的錢隻夠買張站票,連打車的錢都沒有。
路弦西用平淡的語氣講完這些,卻久久聽不到後面兩人的聲音。
轉頭一看,兩人捂着肚子,大張着嘴,笑得說不出話,隻有氣聲。
路弦西:“……”
他還是頭一次看他們笑成這樣。
畢竟自己講什麼都是很平靜的語氣,平鋪直叙的講法讓人昏昏欲睡,什麼笑點也沒有。
“對不起,路哥,雖然很慘,但是真的很好笑。”葉武炎擦掉笑出來的眼淚,“我說實話,路哥,這恐怕是你人生中最好笑最有趣的一次經曆了。你以後多多出去吧,沒準日子久了,你真能變成包袱十足的諧星。”
路弦西:“閉嘴吧你們。”
嘴上這麼說話,他心裡其實有點小開心。
因為他之前總被兩個弟弟吐槽“生活像個老年幹部樂趣全無”,這次能讓他們笑得喘不過來氣,真的挺驚喜的。
就是那種,哎我的梗終于被人接住了的開心。
路弦西面上維持着面癱,心裡卻笑了一下。
不過馬上,他就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