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從他們車上放的音樂就能看出來。
降央卓瑪的歌喉高亢,衆老太齊聲合唱。唱到興起了,還會有兩個老太站起來,伴随歌聲載歌載舞。
路弦西剛上車還會幫他們拍照,車開了一半,已經窩在座椅裡睡了過去——之前在車上站了十幾個小時,他實在是太困了。
徐阿婆和老姐妹們唱完一曲,喝了口水,轉頭一看便笑了出來:“你們看小路,睡着了還不忘給我們打拍子。”
果真。窩在座椅裡睡着的男生,半夢半醒之間,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拍子。
睡容沖淡了他眉宇間的銳利,此刻仰着頭,眉毛朝兩側舒展開來,有一點孩子氣。
他的拍掌速度已經很慢,再加上偶爾落空,根本沒拍到手心,反倒撲扇了幾下空氣。
真的很像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孫子……徐阿婆拿出自己的粉紅毛毯輕輕地蓋在了他的身上。
這樣的舉動,路弦西全然沒有察覺。
他睡得很沉。
同樣,他也沒有感覺到包裡手機的震動。
*
杏壇西路的舊操場,單杠上坐着兩個人。
夏日炎炎,兩人的校服穿得整整齊齊。
又因校服顔色過深,顯得兩個小少年有些老成。
“路哥還是不接電話嗎?”葉武炎又問了一遍。
金九沒說話,隻是把手機放在了他耳邊,“……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葉武炎煩躁起來了,“路哥不會出事了吧?”
金九收回手機,慢悠悠說道:“你啊,就是瞎操心,可能就是堵車,等等就到了。”
葉武炎還是憂心忡忡:“堵車也不該打不通啊?電話總能接吧?”說着,他臉上浮現出悚然神色,“完了,該不會是那邊不放人吧!”
這個暑假,路弦西被他爸一張機票送到了外地一個小學去勞改,一走就是一個月,他們也聯系不上他。還是前幾天才打來一個電話,說他今天坐車回來。
然而,發了這條短信之後,路弦西又全無影蹤了。
葉武炎嘀咕道:“回來得給路哥申請個微信了,這年頭誰還用短信啊?”
“路哥他——”金九剛要說話,卻像看到了什麼,也不打遊戲了,收起手機。
葉武炎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這個操場雖然破,但設施還算完全,有跑道有單杠。西邊還有個小足球場,隻不過球門太破了,也沒人過來踢球。
球門後面有道斷牆,一群男生,少說也有八九個,一個接着一個翻牆而下,正朝着他們走過來。
為首的人青了半隻眼圈,陰沉盯着他們,見對上了視線,吹了個陰陽怪氣的口哨:“喲。這麼巧,又見面了。”
雖然在笑,但絕對不是好意的笑。
這些人來者不善,氣勢洶洶翻牆而入,直接朝着他們殺過來,怎麼看都是特意來堵他們的。
金九看到眼熟的校服,“東礦的人?”
按理說,東礦和他們隻有一牆之隔,平時混的可以的都是熟面孔,可這個領頭的人金九卻不認識。
葉武炎:“這是剛來的,叫郭嘉,和我們同級。”
金九不解:“這才幾天,你就這麼熟了?”
葉武炎:“我那是——”
對面見他們竊竊私語,早已不耐,郭嘉指着左眼的黑眼圈,皮笑肉不笑道:“葉公公,還記得這個嗎?”
金九壓低聲音道:“好家夥,連葉公公都知道。”
葉武炎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外号,立馬冷下了臉:“記得,我打的我怎麼不記得。不過這都幾天了,你傷還沒養好呢?”
郭嘉一聽,瞬間變臉,剛要沖過來報上次的一拳之仇,被身後的人攔腰抱住了。
他眼神一沉,似乎也在顧慮什麼,指着葉武炎說句“你給我等着”,又警惕地看着四周。
看對面這架勢,金九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來一句話,“豔豔,這就是你送我的大禮啊?”
昨晚葉武炎約他踢球,說踢赢了保準有大禮奉上。現在看這架勢,大禮是沒有,打架鐵定有。
葉武炎嘿嘿笑了兩聲,拿起手中的袋子:“怎麼沒有大禮!看看,這不就是麼?瞧這袋子,包得多好啧啧啧……”
金九瞧了一眼,那包裝袋粉粉嫩嫩,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不是你給你妹買的新裙子麼?”
葉武炎又是拱手,又是攬肩,“兄弟,我的好兄弟!妹妹算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你讓好兄弟跟你一塊挨揍?”
葉武炎有點火了:“你這話我就不愛聽,這還沒開始打呢,誰輸誰赢不一定,怎麼就是挨揍了?我們不能揍人嗎?”
金九給他算了算,“我戰鬥力能打1個半,你呢?”
“2個半吧。”
“加起來4個,”金九指着對面,“還不夠人家一半,你覺得能赢?”
葉武炎噎了一下,“原本我是把路哥也算進去的。”
金九都要仰天長歎了,“可是路哥現在不在啊!”
郭嘉叼了根草蹲在地上,一直警惕看向四周,聽見這聲眉毛都飛舞起來,“怎麼,路弦西沒來?”
說完,他瞬間放松了,嘴角扯出一個很讓人冒火的嘲笑,哈道:“我當初就說了,你們東廣一中,上上下下全都是孫子。”
他揚着下巴,輕蔑極了,一字一頓念了出來:“尤其是這個路,弦,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