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自己房門就被敲響,舒娟在外邊站着,對裡面的舒玥喊:“趕緊起床,你爸一會兒就到,送你去醫院。”
這話說得冷冰冰的,房門悶響,像是敲在了鼓膜上,舒玥擔驚受怕一夜,縱使此刻再懶于回應,也不敢忤逆母親。
她爬起來,努力地睜開眼睛讓自己清醒,一月的寒風刺骨,争先恐後地鑽進她身體裡,把困意趕走。
她打了個哆嗦,爬起來洗漱換衣服。
對于她來說,去不去醫院都無所謂,現在對自己身體狀況感知就是麻木,生着病也能活,不生病也能活,都是一樣的活法,時間久了貌似沒什麼區别。
患抑郁症以後,她能回憶起來的最快樂的日子,就是和溫曜相處的半年。
她還能想起來第一次在電競場上見到溫曜時,他不經意投來的一眼,以及在他懷裡裝醉發瘋……
當想起那天晚上一時的歡愉,嘴角又忍不住勾起,如果能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奢求在自己生日那天的第一秒就見到溫曜……
她一定讓溫曜别來找自己,隻希望他平平安安。
“砰砰砰——”舒娟又不耐煩地開始敲門,把坐在床邊的舒玥吓了一跳。
她趕緊穿衣服去洗漱。
舒玥不知道為什麼要爸爸來送她,大概是舒娟心裡又有不平衡,覺得自己的病也需要他來擔責。
舒玥覺得自己像個任人擺布的垃圾,無用,切讓人嫌棄。
否則不可能所有人離開她,這一定是自己的問題。
宋常威開車等在樓下,這次不知為何,舒娟和宋常威大概直接把舒玥定義為心理疾病,所以拉着她去了醫院。
舒玥一句話也不說,她好幾天以前就不再經常說話,除了上課必要的回答問題會結結巴巴地應答意外,她和同學簡單的交流都是點頭或者搖頭代替。
現在宋常威沉默好一陣,又開口聲淚俱下地道歉。舒玥隻是搖頭,然後沉默地看着自己抖個不停的手。
宋常威把着方向盤,又開始關心舒玥,問了好幾句感覺怎麼樣,在學校有沒有人欺負你之類的話,舒玥依舊點頭搖頭。
宋常威始終蹙着眉,隻是中間那道溝壑越來越深。
做檢查,等報告,都是宋常威來陪着,檢查完舒玥就抱着胳膊開始發呆。
眼神沒有聚焦,她一發呆,大腦就忍不住胡思亂想,開始到處發散,但最終都會回歸到“溫曜”和“被網暴退學”這兩件事上。
她忍不住懷疑,被人欺負真的是自己的錯嗎?是溫曜當時幫她有錯嗎?
現在罵她就算了,還總是連帶着溫曜一起罵,他已經承受了太多網暴,還在養傷,如果聽到了這些流言蜚語該怎麼想?
等等,養傷?
舒玥擡起頭,她想起來,溫曜就是在這個醫院療養,那……
可不可以去看看他?就一眼……
宋常威拿報告去了,舒玥緩緩從走廊的凳子上站起身,憑着記憶向住院部的病房。
她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有點痛,有點害怕,還有點忐忑,她幾乎是挪到那間病房門口。
透過玻璃往裡看,裡面病床上躺着個人,卻不是溫曜。
舒玥有些急,一急就紅了眼眶,她急促地喘了幾下,然後轉身張望,如涸轍之魚一般,急需幫助。
路過一個年輕護士,舒玥有些面熟,大概是給溫曜換過藥,她一把抓住護士的胳膊,然後張口就要說話。
卻發現許久未說話的自己,聲帶好像被粘住,她抖着唇,開了好幾次口,都隻發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
“怎麼了?有話快說啊?”護士還端着藥,有些不耐煩。
“……這……這個……病……病房……”她顫抖着指着病房門,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句話,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
護士好像認出了她,然後看了眼病房門說:“哦,你不是他女朋友嗎?難道不知道他出院了?”
舒玥一驚,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錯愕,想說什麼,幾次張口,大腦卻一片混亂,把她想說的文字打成亂碼。
“昨天剛出院,大概住了十幾天吧,他那些朋友都不在,昨天不顧醫生阻攔自己辦理出院的。”護士說:“我先走了,病人還等着。”
舒玥在原地站了三分鐘,三分鐘把這段話在大腦裡理順了消化掉。然後遲頓而機械地轉過身離開。
他走了,從此消失在舒玥能觸及的所有範圍内,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