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合舒玥同學的心理狀況以及……她在學校的表現,我們教務處決定停學處理。”
舒娟百般求情,希望學校再給舒玥一次機會,但最終學校還是以擔心學生心理狀況為由拒絕了。
言外之意,你女兒有病就去治,在學校跳了樓我們可不擔責。
白紙黑字的告家長書上,最終簽上了舒娟的名字。
那天下午,舒玥始終沉默着,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聽着耳畔的議論紛紛,随着教務處的印章落下,她的命運徹底交在了别人手中。
就這樣吧,她想。
她搓着掌心的一片燙傷,那是前段時間,别人在她打水時故意用開水澆上去的,現在燙傷的痕迹還在,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她被霸淩這件事,學校也知道了,對霸淩學生予以一個月停課處理,僅此而已。
從學校出來,舒玥背着書包收拾回家,與那些即将高考的學生逆向而行,她第一次感覺自己的人生脫軌了,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明明是一場解脫,她看着舒娟頭也不回地往出走,卻怎麼也不覺得輕松,好像是自己犯錯了。
舒娟把她帶到附近一家奶茶店,兩人坐下,舒玥始終低着頭,手不停地發着抖,還不停地遮掩着手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不讓舒娟看見。
舒娟脾氣大,如果看見女兒受欺負,拿着刀和那群人拼命都有可能,可舒玥害怕看到那樣,她們孤兒寡女,沒人撐腰,舒玥隻想過平淡日子。
舒玥咬着吸管,口中的白桃果粒此刻也食之無味,她一言不發,看着粉紅色的奶茶發呆。
舒娟終于開口,她眼睛還紅着,卻沒有絲毫溫度,在媽媽眼裡,舒玥看見了心灰意冷。
“說吧,以後想怎麼打算?”
舒玥愣了愣,擡頭迷茫地看着媽媽。
不是她沒聽清,而是在媽媽的語氣裡聽到了絕望,這讓她害怕和陌生。
“你要是想繼續念書,那就歇上半年,再跟下一屆重讀高三,”舒娟呼出一口氣,接着說:“不想念的話,你也成年了,早點嫁人算了。”
舒玥知道她這是氣話,平時最不支持的就是女兒早早結婚生子,現在主意說改就改,分明是生氣了。
可她還是不由得害怕,害怕媽媽不要她了,就像當年爸爸丢下她們母女倆一樣。
舒玥太害怕離别了,她不願被人放棄,不願再被人遺棄。
長大的代價是無數次痛入骨髓的折磨,人們畏懼卻向往着。
舒玥第一次這麼絕望,聽見“嫁人”的那一刻,好像比聽見五馬分屍都可怕。
她一瞬間就流出眼淚,張了幾次嘴,都沒能把話說利索:“不要,我……我上學,不嫁人。”
舒娟靠在椅背上看她,眼眶蒙上一層水霧。
“我不求你上什麼名牌大學了,咱們過正常人的日子好不好?”舒娟心裡難受,看着舒玥地模樣又舍不得說重話,可她心裡也憋着口氣,自己生下的女兒明明那麼健康漂亮,這幾年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把這個家弄的面目全非不說,女兒還成了這副模樣。
她難受地上不來氣,“你要是決定上學,那媽媽給你轉學吧,我們換個學校,重新開始……”
舒玥含着淚點頭,現在隻會點頭,也隻能點頭。
舒娟看着她全是傷疤的手,拿紙巾把眼淚抹掉。
“不管被人踹進溝裡有多疼,都要自己爬起來。”給女兒遞過去一張面巾紙,她乞求般地問:“答應媽媽,好不好……”
舒玥感覺有什麼如鲠在喉,她一點一點挪過去,然後把媽媽抱住,她好像不會說話了,隻是邊點頭邊重複:“好,好……”
暮色沉沉,在蒼茫的城市裡,有人奔波求生,有人花天酒地,有人迷茫,有人逍遙……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盡管不夠深刻。
走在路上,舒玥背着書包,第一次這個時間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有點兒感慨,甚至感覺一輩子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降臨在了自己身上,讓她有些恍惚。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隻知道自己把媽媽為她鋪的路,弄得一地雞毛。
既然說有病,那醫生是必須看的,舒玥靜靜地坐在房間裡,聽着客廳那頭舒娟打電話的聲音。
舒娟在和宋常威打電話,她說話聲音很大,似乎有滿心不甘和痛苦,壓抑着找不到發洩的地方。
舒玥的心好像被一根細繩揪着,已經勒出了血。
她想出去說爸爸媽媽别吵了,可站在門邊的腳步異常沉重,一步都挪不動。
房間裡的燈光亮的刺眼,舒玥感覺精神缺缺,她隻想蜷縮在黑暗裡,摒棄耳旁的一切嘈雜,然後一夜好夢地睡去。
可外面還在吵,舒娟說生氣了,不知摔了個碗還是杯子,舒玥在屋内吓得蜷縮起來,聽着尖銳的破碎聲,她好像聽見了自己那顆風雨飄搖的心髒落地,摔成肉泥的聲音。
總算吵完了,舒玥蒙着被子,倒在床上,昏睡過去,以為睡覺就會甯靜,不料夢裡也有擺脫不了的夢魇,也在追着她蠶食最後一點靈魂。
折騰到後半夜,終于半夢半醒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