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曜知道，自己出了事，沒人會幫自己。當初風光無限的時候，那些巴不得捧着他的人，現在就像見瘟神一樣，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溫曜合上眼睛，費力地點頭。
自己為戰隊做了太多，現在戰隊還肯幫他一點，他已經感激不盡。
舒玥隔着玻璃看着這一幕，終于看不下去，轉過身靠着牆，悲傷都化成淚水，奮不顧身地往下落。
身邊都是一群戰隊的人，沒有一個是溫曜的家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舒玥窘迫萬分，不想在衆人面前哭得這麼難看，卻又止不住地抽噎。
心髒疼得厲害，她擡眼看着衆人，淚水模糊中，衆人的身影像是鬼魅，下一刻就能把她這個禍害給吞噬。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他會出車禍……”
她大腦嗡嗡直響，腦海裡，自己抱着溫曜撒歡兒的情景，十七歲再見時他對自己的溫和一笑，以及他昨晚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隻要我還在，以後每一個跨年夜，也就是你的生日，我都可以陪你過。”
這句話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終究是自己太自私了嗎？因為想和他在一起，強迫他答應了自己太多太多，卻從來沒考慮過他的想法他的感受。
“不怪你，這是意外。”顧小九說。
也有些其他隊員附和。
舒玥泣不成聲，許久，她終于鼓起勇氣，問道：“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耳畔窸窸窣窣地聲響吵得她頭疼，她聽不見身邊的聲音，她什麼都聽不清，劇烈的耳鳴讓她頭暈目眩，她不管了，一把推開房門要進去。
舒玥知道，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她有權利去看看自己出事的男朋友。
她不需要任何人準許，她不會再把自己的姿态放那麼低。
舒玥推開門，看見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身影，還是痛地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她喃喃一聲：“溫曜……”
溫曜轉向何述一側，聽見熟悉的聲音，他虛弱的神色立刻一變，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想要轉過去看看來人，可怎奈過于虛弱，他脖頸青筋凸起，用盡全身力氣沖何述低吼：
“讓她出去！”
舒玥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疾走幾步上前，一把拉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
“溫曜！溫曜！你怎麼樣了……”她看到溫曜側臉那一刻，心底的防線立刻被如潮的淚水和酸澀擊潰。
床上的人偏着頭，依舊不看他，沉默地合了合眼，然後平靜地複述一遍：“出去。”
何述見狀起身要出去，把空間留給二人，門外卻沖進來一堆工作人員，死死拉住她胳膊就要把她拖出去。
舒玥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她站穩後立刻惡狠狠甩開一群人的束縛，沖他們大喊：“别碰我！”
她用手背把淚擦了，用帶着哭腔的聲音說：“你們要是在意他，就應該照顧他對他好，而不是讓他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晾着！你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好，可你們現在和網絡上那些火上澆油的噴子有什麼區别！”
其中有個男人像是上層高管，他長得兇神惡煞，上來就要拽走舒玥。
何述看着瘦弱的女孩整個人套在寬松的大棉服裡，為了溫曜哭得滿臉淚花，卻依舊守在床邊“舌戰群儒”，忍不住歎了口氣，他走上前去勸說，要把俱樂部總部來的管理人員勸出去。
那男人破口大罵，五官都要飛起來般：“你還來拉我？要不是你們分部的職業選手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我們總部至于現在瘋狂删帖封号？”
他又指了指床上奄奄一息的溫曜：“還有他，上個月借錢的也是他吧？現在好，我們還得給他賠錢！他現在一個殘廢！拿什麼賠償違約金？！”
舒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她現在比溫曜還聽不得這種話，聽見這種話時，她心裡如針紮般難受。
舒玥一米六幾的個子，偏是恨得用小身闆去推搡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你出去！你出去！我不許你這麼說他！誰樂意平白無故出意外？！戰隊用他的時候恨不得把他捧上天，現在沒有利用價值了，你們就要狠狠踩他？”
何述也不樂意了，他上前道：“王總，您這說的什麼話？溫曜剛拿獎的時候您不是高興地誇了一晚上嗎？這意外事故，又不是選手的錯，您這麼說就過分了……”
“不管，你就知道給我簽約這種賠錢貨，他現在打不了比賽，成殘疾人了，以後誰還記得他？你知道現在有多少贊助撤資嗎？你知道公司因為他損失了多少嗎？！”
這時，病床那頭傳來動靜，輸液的鐵架被碰倒了，而溫曜正用盡全身力氣翻身，用裹滿紗布的手臂支撐着身體，簡簡單單一個動作，溫曜這副被劇烈碰撞過的殘破身軀已然不堪重負，體力不支跌了下來，導緻床前的輸液瓶倒了一地。
溫曜半個身子已經懸空，舒玥幾乎是沒有反應，下意識張開雙臂去接溫曜。
溫曜整個人穩穩撞在舒玥懷裡，前襟微敞，舒玥餘光瞄見溫曜結實的胸膛和上面密密麻麻的傷口和淤青，心跳一酸楚的方式加速跳動，绯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上她臉頰，眼眶卻再次溫熱一片。
有淚要滑落，她咬牙忍住，讓溫曜靠着自己，借力回到病床上躺下。
溫曜一把扯下氧氣面罩，一隻手緊緊拉住舒玥，好像那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艱難地擠出一句沙啞低沉的：“都出去！”
何述見狀，推搡着人群往出走，為他們把門關上。
人終于走了，病房裡歸于安靜。
舒玥立刻轉身，看着渾身體無完膚的溫曜，不知道除了哭還能做什麼，她緊緊握住溫曜的手，生怕她一不留神，溫曜就不在了。
溫曜手指動了動，舒玥以為他在掙脫，握得更用力了，一股倔強勁兒拉着他不肯放開。
不料溫曜搖搖頭，費力抽出手指，從舒玥手臂上撫過，然後與她掌心相貼，再到十指緊扣。
雙手交握的瞬間，舒玥如觸電般下意識要退後，卻被溫曜拉着，控制着二人的距離。
溫曜是重傷不是生病，他躺在床上的身影并不單薄，此刻眉骨的傷痕，在他硬朗的五官上出現，倒是平添了一絲别樣的風味。
他幹裂的嘴唇開合，仰躺着看向紅着眼眶的舒玥，勉強露出一個澄澈的笑容：
“别難受了，女朋友。”
舒玥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看着十指緊扣的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忘了嗎？我們當初的約定。”溫曜一次不能說太多，他聲音低沉，盡量簡短着說，可語氣裡是極緻的溫柔。
舒玥拖來一把椅子坐下，和溫曜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從始至終，兩人一直牽着手，護士進來換藥都沒松開過。
病床角度也調高了，溫曜斜靠在病床上，轉頭就能和溫曜平視。
兩人說着話，彼此都開朗不少，舒玥算是徹底想通了，都在一起了，人還活着，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溫曜氣色好了許多，似乎也比較樂觀。
“隻要你沒事就好，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恢複成最初的模樣。”舒玥的小手一直不安分地摸索着溫曜的大手，他指腹的繭子，昨夜細密的擦傷，線條流暢的指骨線條……每一寸肌膚她都想要慢慢熟悉，用最笨拙的方式熟悉自己的愛人。
他看向溫曜，不料對方沒有笑，隻是眼神複雜地看着她，神色有些躲閃。
“溫曜，我好喜歡你啊……”她環住溫曜的手臂，頭輕輕靠着他肩膀，她好想撲上去抱住溫曜，可是看着溫曜一身的傷，她又隻得小心翼翼地放下這個念頭。
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溫曜在一起了，什麼流言蜚語，什麼網絡暴力，都抛在腦後。
窗外的天色蔚藍，雲彩如油畫般打着旋兒飄在上空，一切都和諧依舊。此刻，舒玥隻想和溫曜跳進這童話世界，在色彩斑斓的世界裡撒野，在虛實結合的夢境裡沉淪。
她仰頭看了看溫曜，忍不住靠近他，在靠近他一點……
溫曜在閉目養神，似乎是靠着有些累，身邊的小家夥也半天沒動靜，他剛要睜眼去看，不料舒玥的臉驟然放大，等他反應過來，舒玥柔軟的唇卻已經貼上了他的嘴角。
舒玥睜着一雙迷離的眼睛，笨拙地吻他，小雞啄米似的“啄”了他一口，然後紅着臉迅速起身，開始在地上忙碌。
溫曜好想按住她，讓彼此把這個吻進行下去，讓這個吻長一些，再長一些，好像這樣自己就能和她在一起一輩子。
他還是忍住了，看着舒玥紅着臉躲避自己的視線，然後自顧自地說：“你水涼了，我給你換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