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忽然歸于平靜。
周圍安靜地,幾乎隻能聽見壓抑的呼吸聲,沒有人說話。
阮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聽見心髒撞擊鼓膜的巨大聲響,長長的睫毛刮在眼前的手掌上,輕輕顫動着。
眼前的視野忽然清晰。
鉛灰色賽道上煙塵彌漫,袅袅白煙從金屬排氣管裡逸散出來。瀝青路上,兩道刹車印像是深可見骨的傷痕。
高高瘦瘦的轉校生還站在賽道上,棱角分明的臉蒼白,背脊筆直,被車燈打得雪亮。
他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什麼變化,這股狠勁和鎮定甚至讓人有點害怕。
既沒有下意識要逃開,也沒有挪動哪怕一絲腳步,面向着賽車來勢洶洶的轟鳴,眼神依然直勾勾地注視着那塊前擋玻璃。
車頭停下的位置距離他的身影隻有一步之遙,阿庇斯的刹車距離不知是否有意為之,精準到了這個地步,幾乎是隻要差一點,這個不怕死的青年就要去見閻王。
夜風吹來,從觀衆席到賽道上,整個場子完全是幾乎窒息的靜谧。
祁豫的聲音突然從前面冷冷淡淡地傳來:“膽這麼小,還跑過來湊什麼熱鬧。”
高大的身影忽然站起來,落下的陰影擋住了阮兔半邊雪白小臉。矜貴的貴族少爺線條修長的手指緩緩把西裝的扣子系上,似乎對這場已經産生了最終結果的無聊戲碼失去了興趣。
他轉身似乎直接想走,踏出一步卻又停下。尾指上,一枚銀色的素色指環在月光下泛着黯淡的光。
“既然已經決定做我的人,身上就不要老是穿别人的衣服。”
祁豫似乎隻是非常随意地低頭瞥了一眼阮兔身上的賽車服,語氣輕描淡寫,像是隻是平常地叮囑阮兔一句似的。
“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
站在旁邊的周明未還沒從場上賭命般的瘋狂刺激中緩和過來,轉眼就聽到祁豫說了這樣的話,一時間凜然噤聲,大氣都不敢出。
在他看來,這已經算得上是在小小地警告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祁豫已經走了,他隻好立馬跟上。
江一樊似乎想跟阮兔說什麼,見狀也隻來得及看了他一眼,随後便有點擔憂似的匆匆離開。
大多數人還沒從底下巨大的刺激震撼中反應過來,隻有極少數人注意到了祁豫的離開,在一旁竊竊私語。
祁豫來這次迎新會,全程就像個旁觀者一樣,什麼都沒做。别人以為他來這裡是要專門給轉校生一個下馬威的,畢竟阿庇斯想做什麼顯而易見。
可是他既沒有參與轉校生的遊戲,也沒有參與聚會、跳舞、遊泳,甚至酒都沒喝,看完這場戲就直接走了。
讓人不知道他今天專程出現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态度愈發撲朔迷離。
在衆人的注視中,賽車場上,火紅賽車造型淩厲的車門被一把推開。
阿庇斯似乎極度不耐煩,摘下頭盔的動作隐忍又暴躁,“啪”地一聲把他那隻價值八位數聯邦币的頭盔丢在了駕駛座上,絲毫不為了它和座椅撞擊發出的響聲感到心疼。
他咬着牙走到喻幸州面前,對着眼前這個相當不知死活的轉校生挑了一下眉毛。
“……真想撞死你,要不是聖父不允許我殺生的話。”
他确實也沒想到這個蝼蟻般能随便被碾死的轉校生敢答應這樣的賭約,在他的心裡,這家夥該死的應該被他吓傻了,然後把小家夥的手帕乖乖地交給他。
漂亮淡藍格子的手帕那麼幹淨,捏在這髒東西手裡礙眼得很。
他挺煩躁地把額前酒紅色的碎發往後撸了一把,什麼也沒說,車也沒管,直接插着兜走了。剛剛那一瞬間,要不是身份約束着他……
觀衆席離得很遠,大多數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随着主角的退場,觀衆席上的人群即便意猶未盡也意識到今晚的戲要散場了。
這樣的結果,有的人意外,有的人不意外。平靜的表面下,是人群的暗潮洶湧。
喻幸州遠遠地往觀衆席上看去。
正中心的位置,一個絨紅色的嬌小身影正站在那裡,怔怔地看着這個方向。太遠了,喻幸州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又捏了一下手裡的亞麻手絹,質地很軟,摸起來很舒服,香氣仿佛還能蹭到手指上。
……平時看起來奶兇奶兇的,實際說話都不怎麼敢大聲。
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這個場面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