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樊安靜下來,詭異地,竟然沒有接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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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谧的擊劍館裡,利劍破空的聲音格外清晰。
一個被擊劍服包裹的修長挺拔身影在場中央利落地刺、挑,動作标準得仿佛是15世紀的歐洲騎士。
白色保護長襪底下小腿肌肉隆起,往前刺出的時候寬闊的肩背展開流暢好看的弧度。攻擊節奏絲毫不亂、鎮定自若,這項極需要反應、力量和策略的運動,在場中男人身上把貴族風範展現得淋漓盡緻。
幹淨利索的一套攻擊穿刺後,祁豫邊往高腳桌邊走,邊低頭摘下了頭套。
擊劍室裡燈光昏暗,光影流轉間、汗濕的頭發滲着水珠從摘下的頭套裡翹起,祁豫高挺的鼻骨在陰影裡顯得深邃挺拔。
他的薄唇抿着,唇角一點冷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味道。
阮兔已經進來有一會兒了,站在場邊的長凳邊上。
祁豫仿佛沒看到他,自顧自做完了訓練,擰開瓶蓋喝水。清水滾進喉嚨裡,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在光線映照下莫名有點性感的味道。
詭異的靜谧下,阮兔在悄悄和00H咬耳朵。
“痛覺屏蔽确定開好了嗎?就算挨打也真的不會痛吧?”阮兔很擔心。
聖奧斯本是個怎樣黑暗混亂的地方,他最知道。
作為這所學校的權利頂層,除了沒法弄死人,祁豫這樣的天之驕子有一百種辦法折騰人到自動退學。
他惡意傳绯聞,或許一頓警告隻是最輕的。
00H拍胸脯:“放心兔兔,快穿管理局在保護職工方面是專業的!我們的痛覺屏蔽絕對可以做到100%,保證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就好。”阮兔稍稍放心了點。
祁豫不急不緩地喝完水,放下瓶子。瓶底緩慢磕在桌子上發出很輕的聲響,仿佛某種開始的信号。
他頭也沒擡,沖阮兔的方向攤開手掌,簡潔道:“還給我。”
既不說還什麼,語氣裡也沒什麼情緒,聽不出來生氣還是沒生氣。
阮兔卻很快明白了過來,軟白的小手在兜裡輕輕掏了掏,掏了個空。
懷表。
他這才想起來他出門前,懷表已經被想要暗戳戳炫耀的原主戴到脖子上了。
事情一下變得窘迫起來。
阮兔悄悄側過身去,想把鍊子從脖子上摘下來。鍊子的卡扣卡得很緊,他背着手在弄,看不見身後,隻能慢慢地摸索着。
嫩蔥似的手指又白又軟,在堅硬的銀鍊上劃拉來劃拉去,折騰了半天,鍊子上的卡扣紋絲未動,倒是把指尖給戳紅了。
祁豫已經把手放下了。
他随意地靠在高腳桌上,看着阮兔,心裡在想這個小男生又不知道在玩什麼小把戲。
他沒見過阮兔幾次,但是他很清楚他們這樣的人的本質。貧民區最底層出來,趨炎附勢、欺軟怕硬,為了往上爬可以醜态百出,他原本隻是覺得用得順手,才默許他胡作非為的。
畢竟聖奧斯本光鮮高雅的表面下隐藏的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他不需要親自在叢林裡厮殺,但總得有人替他去。
可是,這次的事……
什麼白花花的東西忽然湊到了他跟前,祁豫的思路突然被切斷,一股幽香襲來,撲鼻好聞。
小男生不知道什麼時候靠近他的,纖細雪白的後頸很自然地在他面前彎下,形成一個極漂亮的弧度。他很有禮貌地小聲征詢:
“可以幫我摘一下嗎?我摘不下來。”
祁豫的動作一滞。
小男生的耳後根粉粉的,很脆弱的樣子。
耳廓上有細小的絨毛,湊近了才能看見,很薄的一層,像極了那種剛出生的兔子皮膚上才會有的粉白毛毛,顯得很可愛。
他剛剛似乎是淋了一點雨,發尾有點微微濕潤,不大聽話地翹起。底下乳白瑩潤的後頸皮膚很薄,被堅硬的鍊子勒出了一點紅痕,或許是因為剛剛摘不下項鍊勒到的緣故。
這個特招生好像不知道把脆弱的後頸留給陌生人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
見他沒有動作,阮兔微微側過頭來,從祁豫的角度能清晰看到他緩慢眨動的濃密睫毛:
“……可以嗎?”
帶着點試探的語氣,連忐忑都不懂得掩飾。
一種奇怪的想法從祁豫心底浮現,讓此時清醒冷靜的他感到荒謬又意外。
這個小男生的皮膚一看就很薄,柔嫩得花瓣一樣。
他在想。
是不是用拇指按一下,就會戳出一個粉紅色的小坑來。
從小生活在精英的貴族教育之下,明明他向來對自己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包括思維和情緒。
祁豫垂下眼睛。
阮兔等了一會,就在他以為祁豫是不願意了,那他隻好麻煩點,出門去找江一樊幫忙的時候,敏感的後脖頸上傳來了一點癢意。
那是粗糙的指腹蹭在皮膚上的感覺。
祁豫剛練完擊劍,手上戴着一點點細汗,很熱,落在阮兔冰冰涼涼的皮膚上,形成明顯的溫差。
向來眼高于頂的頂級貴族站在這裡低着頭幫一個特招生解項鍊,阮兔或許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在小男生的思維裡,這隻是随手幫個忙的事情而已。
然而這一幕如果被人拍照發在論壇上,又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石破天驚的風言風語。
擊劍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江一樊走進來似乎想說什麼:“祁哥,阿庇斯少爺……”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祁豫已經輕而易舉地解開了鍊子上的環扣,他的眼睛還垂着維持在看着阮兔後頸的弧度,頭也沒擡、仿佛隻是尋常地說了一句:“我讓你進來了嗎?”
然而江一樊卻瞬間背後一涼。
下一秒他被地闆燙了腳似的撤回一步,直接關上了門。
周明未見他腳都還沒踏進門就撤出來了,好生奇怪:“話沒說完怎麼出來了?裡面場面很難看?教訓個特招生,祁哥不用親自動手吧……”
江一樊腦海裡情不自禁地回放着剛剛看到的畫面,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怎麼開口。
确實親自動手了。
但很難說,那到底是不是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