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芝麻糊啦。之前謝謝你了。”程鸢适時解釋。還不等俞躍展露出釋懷的笑容,将嘴邊的婉拒說出口,便聽見她繼續補充道:“你看起來老闆着個臉,多喝點芝麻有助于降血壓。”
臉上的肌肉抽搐一下,俞躍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閉着嘴繼續擺出那副面無表情的死相。他接過程鸢遞過來的東西,杯子米白色的塑料外殼讓人有些難以辨識裡面裝盛的液體,隻有從上方透明底色的封口膜的圖案外圍,才能窺得其中的顔色。俞躍看着封口膜中央由于印刷錯誤,線條和色塊不能說嚴絲合縫,隻能說毫不相幹,因而看起來眼歪嘴斜的喜羊羊,和它向自己豎起的大拇指久久不能言語。好半晌他才幽幽開口道:“······謝了,哥們現在确實挺需要降一降血壓的。别說,這龍王賣傘,服務倒還挺周到的,瞧這多客氣啊。”
在人們的印象當中,冬日似乎才是與芝麻糊更為相稱的季節。為了在夏日裡招徕客人,涼茶鋪售賣的芝麻糊都已經過冷卻處理,握在手裡涼而不冰,手感頗為舒适。俞躍突然想起自己找上程鸢的初衷,本來是為了提醒她别那麼缺心眼地往荒僻的地方鑽,然而等二人搭上話後,他又從頭到尾都在被這家夥牽着鼻子走。
還有驚喜,俞躍想着,惡狠狠地嘬掉了手裡的芝麻糊。
猶如沉寂的火山瀕臨爆發,早上的空氣中到處彌漫着濕氣與潛熱。擔心這是陰雨的征兆,程鸢把自行車留在家中,改乘公交車上學,而這自然也就成為她現在回程的唯一選擇。俞躍推着自行車,陪程鸢往學校附近的公車站走,抓緊二人此刻同行的時機,他開口問道:“吹海風就不能下午放學後吹嗎,你非得下了晚自習摸黑去?”
“下午放學後日頭還是很曬啊,哪裡吹得了風。而且過會兒就是晚自習了,根本待不了多久,還不如在學校裡呆着呢。”程鸢答道。為了加強自己的語氣,她還在個别字眼上加了重音。
為了省去走讀生來回折騰的麻煩,從放學後到晚自習這段時間,三中允許學生待在教室裡。因此許多走讀生在下午放學後也不會歸家,依靠食堂、家長送飯或是校外的各種餐飲店簡單解決完晚餐後,便又接着回教室埋頭苦讀。
俞躍突然發現了一個一直以來的盲區,每天晚上他總是遠遠地看一眼她的背影就走,因此也從來沒有察覺到其中的問題。他盯住程鸢的側臉,問道:“你每晚在海邊待到幾點?”
“呃······”程鸢的表情先是變得有些遲疑,随即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别過臉,避開了一旁逐漸犀利的凝視。
兩人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俞躍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用手掌按住額角隐隐跳動的青筋,他深吸一口氣,“哥們,不是,姐們,可真有你的。總之,晚上你别走那了。你每天一個人待在海邊吹風吹到不知道幾點,你家也······”話未說完,就被俞躍生硬地截住話頭。沒能等來下文的程鸢扭頭看他,那雙略帶疑惑的眼睛一下就同另一雙眼睛四目相對。雖然她立刻便心虛地躲開了俞躍的視線,但從表情上看并沒有顯出什麼異狀。低下頭胡亂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俞躍最終隻是長歎一口氣,嘟囔道:“真是,你心可真夠大的。”
“哪有每天。”程鸢嘀咕着,小聲反駁俞躍的說法。
“無獎競猜,我的雙眼視力是多少?”俞躍問道。似乎對話題的跳躍程度感到困惑,程鸢歪了歪腦袋,雖然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但俞躍的臉上卻不見絲毫的笑意。“降低點難度,我可以先告訴你小數點前的那個數字是‘5’。”他說,“怎麼,哥們每晚看見的那個杵路燈下面扒着欄杆的難道還能是水鬼?”
“等一下等一下!”
此處公車站本來就主要服務于附近的學生,自然不會設立在離學校太遠的地方,說話間兩人就已經走到了地方。而伴随着公車站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不是程鸢準備搭乘的那路公交車,而是俞躍的天字一号倒黴損友張翼智,他一邊大聲嚷嚷,一邊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張翼智的家離學校頗有點距離,但家門口卻有直達學校的公交路線,所以他一直是搭乘公車上下學。然而自己卻偏偏忘記了這茬,俞躍閉上了眼睛,對此深感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