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班後的紀秋陽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了自己那間逼仄的出租屋。
績效被克扣的那一瞬,他便像被抽幹了力氣,連憤怒都懶得去表達,隻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幹脆用睡眠來逃避,來麻痹自己。
夜色蔓延,他握住遙控器,将電視關掉,屋内瞬間歸于沉寂。困意席卷,他順勢倒進床鋪,墜入了沉重的夢鄉。
迷蒙間,他聽見有人在輕喚他的名字——
“紀秋陽……回我身邊……”
聲音缥缈,帶着淡淡的歎息,像是某種遙不可及的召喚。
他猛地睜開眼。
周圍的一切變了。
他回到了大學時代,回到了那個熟悉又遙遠的校園。而他身邊,坐着一個人——楚叙。
“又夢見你了。”紀秋陽微微偏頭,手托在下巴上,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楚叙,嗓音裡透着一絲自嘲。
他輕聲問:“為什麼我最狼狽的時候,總是夢見你?”
就在紀秋陽以為他不會有所回應時,楚叙忽然起身,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
——又是這樣,又是這種态度!
從前,他就總是這樣——刻意保持距離,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斷聯行為,仿佛全世界都不值得他停留。
可是,他紀秋陽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對待?
心口湧起一陣煩躁,他起身追了上去,步步緊随楚叙。
周圍人來人往,校園裡一片熙攘,喧鬧聲将他們孤立在時間之外。楚叙始終沒有回頭,仿佛根本不在意他是否跟上。
這副無視的模樣讓紀秋陽愈發惱火。
就在他伸出手,準備抓住楚叙的後領時,楚叙卻蓦地停下,語氣冷硬:“滾開!”
“……不滾又怎樣?”紀秋陽攥緊拳頭,毫不示弱地回怼。
楚叙終于回頭,目光森冷。他猛地從樹幹旁拿起一把掃帚,卸掉前端,毫不猶豫地朝紀秋陽沖了過來。
那眼神裡滿是恨意。
“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在夢裡都敢欺負我!”紀秋陽也忍無可忍,他抄起一旁的木條反擊,打算跟他硬碰硬。
然而就在一棍落下的刹那,一道身影擋在了楚叙身前。
“砰——”
棍棒撞上血肉的悶響在空氣中炸開。
擋在楚叙身前的那個人緩緩倒下,額角汩汩流血。
紀秋陽愣住了。
——那個人,竟然是大學時期的“紀秋陽”。
楚叙的瞳孔劇烈收縮,手中的掃帚掉落在地。他跪下來,将倒下的“紀秋陽”緊緊抱在懷裡,低聲喚着他的名字,嗓音顫抖。
“紀秋陽……醒醒……”
可懷中的人毫無反應。
紀秋陽站在原地,看着這一幕,心頭湧上一種複雜的情緒。
……他好像做錯事兒了。
他松開手中的木棍,緩緩蹲下身,嗓音有些苦澀,像泡久的陳茶。
“我還以為……夢中的你,都不喜歡我了……”
楚叙擡起滿是血迹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襟,聲音撕裂:“滾!你給我滾!”
“好好好,我滾,瞧你那傷心樣兒。”
紀秋陽低低笑了一聲,眼底卻滿是戀慕。下一秒,他俯身,一把掐住楚叙的下颌,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唇溫冰冷,帶着一絲夢境的虛幻。
可就在他起身,準備離開時——
倒在楚叙懷中的人猛然睜開眼。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笑。
——俨然成了一個怪物!
“紀秋陽”伸出雙手,同時穿透了他們的胸膛。
瞬間脫力,紀秋陽低頭,看着那隻穿透自己心髒的手臂,神色平靜地吐槽:
垃圾夢,一點兒都不香。
……
晨光微亮,紀秋陽睜開眼,睡醒了。
他躺在破舊的床上,胸口一陣起伏,指尖仿佛仍殘留着夢境的餘溫。
擡手看了眼手機,正好早上八點,距離上班還有半小時。
他歎了口氣,拖着疲憊的身子去洗漱,心卻還停留在那個夢裡。
其實很久以前,夢裡的楚叙不是這個模樣。那時候,他還是個溫和的人。可自從楚叙在大學裡突然消失,夢中的楚叙也不見了。
沒想到再次夢見,他變得如此冷漠、陰郁,甚至……厭惡自己。
為什麼?
明明在大學時期,他們相安無事,關系甚至一度很好……
紀秋陽盯着鏡子中的自己,思緒倒回到四年前——
他第一次見楚叙,是在學校操場上。
那個穿着釘鞋、膝蓋纏着肌貼的人,獨自颠着足球,動作幹淨利落,眉眼間透着幾分漫不經心的鋒芒。
誰能想到,當晚他們就在寝室相遇了。
“我叫楚叙,幸會。”楚叙笑着朝他伸手。
紀秋陽愣了片刻,目光落在那隻修長的手上,随即回以微笑,握住了那隻手。
“我叫紀秋陽。”
他們的初遇是如此和諧,仿佛命運本就該讓他們相識。成為室友之後,兩人的關系逐漸親近——
“楚叙,你電腦借我寫個結課報告。”
“你沒電腦嗎?”楚叙挑眉,嘴上問着,手卻是很自然的将筆記本端了過來。
“沒錢買,賺的錢全當生活費了。”紀秋陽雙手合十,笑着感謝,“這幾天請你喝飲料。”
楚叙搖了搖頭:“不是什麼大事。”
筆記本被輕放在桌上,楚叙還貼心地遞上了一隻鼠标。
“那怎麼行?”紀秋陽放下筆,擡頭正對上他的臉。
楚叙的動作頓住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偏開目光,“真的不用,我不喝飲料。”說完,他轉身回到床鋪下。
紀秋陽低頭看向電腦,将失落掩進眼底。
可沒想到,楚叙又補了一句:“礦泉水吧,下次我踢球……給我買瓶礦泉水送來。”
敲鍵盤的手微微一頓,紀秋陽輕笑出聲,“好啊,給你買一年。”
那天晚上,他剛閉上眼,便墜入奇異的夢境。那是他第一次夢見楚叙。
直至今日,紀秋陽依舊能回憶起那個夢的所有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