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心道,這親生女兒果然是小門小戶養大的,實在是沒規矩。自己總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卻這般不顧自己的顔面,簡直不孝!
“母親,您莫要生氣,妹妹好不容易被找回來,可不能讓她就這樣回去啊!不然您以後還會心疼的。”程氏身旁一個身穿粉藍色斜襟滾邊長裙,外罩一件軟煙羅繡丁香紗衣,頭上梳着百合髻,帶着兩隻精緻的蝴蝶白玉簪,耳垂上也垂着兩隻同色水滴白玉耳墜的少女軟聲勸慰道。
那少女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生了一張白皙秀美的鵝蛋臉,整個人氣質柔雅出衆,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她聲音甜美柔軟,說着寬慰的話,卻聽的程氏心中更是惱火。
“她便是仗着自己是我的親生女兒,才這般肆無忌憚,以為我會讓着她。”程氏眸色冷凝,拉住杜月嬌的手拍了拍,道:“嬌兒,你就是心腸太好了,莫要為她辯白了,她話已經說的這般明白,我便是想要誤會也不成。”
那少女正是杜月嬌,她對程氏微微一笑,道:“母親,還是讓我去将妹妹接進來吧。您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盼着能見到妹妹,如今妹妹終于來了,您也可以放心了。”
程氏氣道:“她既然這般不願意與我相認,我還接她進來幹嘛?讓她走好了!”
杜月嬌好脾氣的勸道:“母親嘴上說不在意妹妹,但嬌兒知道,母親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是盼望着妹妹回來的。妹妹隻是不知道您對她的思念,才會誤以為您不在乎她,等她知道母親的思女之心,定會舍不得離開母親身邊,恨不得天天陪在您身邊哄您開心了。”
程氏其實也很想見到親生女兒,隻是她拉不下臉讓人去請杜月婵從正門進來而已。此時被杜月嬌一番軟語相勸,又給了她一個梯子下,終于漸漸消了氣。
杜月嬌見程氏神色緩和下來,便知她是同意了,頓時微微一笑,也不等程氏吩咐,便道:“那母親,嬌兒就去請妹妹進來了。”
說着,便帶着丫鬟們出去了。
程氏看着她優雅的倩影消失在門外,不由在心中歎息了一聲。這般溫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孩子,她怎麼忍心讓她受委屈?!
若是她不護着她,她以後在這國公府裡可要怎麼過?!
程氏想起丈夫杜俊和父母兄嫂說讓自己将杜月嬌送到莊子上,以後好好教導自己的親生女兒的話,不由心裡一揪,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怎麼忍心讓她千嬌百寵,從小養到大的女兒去莊子上?!這簡直就是在割她的肉啊!
如今杜月嬌能留在侯府,已經是她堅持的結果。她的嬌嬌已經夠委屈了,丈夫杜俊竟然還要讓嬌嬌搬到小院子裡去,讓那個從來沒見過的親生女兒住到嬌嬌的院子。
想起杜月嬌這些日子以來不哭不鬧,卻一副受了驚的可憐模樣,還大度的願意自己的一切都讓給那個親生女兒,程氏便不由心疼不已。
程家和杜俊都站在親生女兒那邊,完全不将她的嬌嬌放在眼裡,若她還不為嬌嬌打算,讓嬌嬌以後在這個家裡可怎麼過?!
程氏之所以為難杜月婵,就是要讓杜月婵和府裡的下人們知道,杜月嬌哪怕不是定國公夫婦親生的,她在定國公府的地位也不會變!那個親生女兒更不能越過她去!
隻是,她卻沒想到,杜月婵一個在鄉下農戶家裡長大的孩子,竟然敢忤逆自己,簡直沒有尊卑!
也是,聽說那親生女兒10歲以前,是在鄉下長大的。鄉下之人,程氏在邊關時也見過,知道他們又低賤又髒臭,愚昧無知,被這樣的人養大,親生女兒豈不是也會跟他們一樣?!
再想到親生女兒被那家人賣給了一個傻子當媳婦,程氏心裡就更加膈應了。雖然那個傻子家後來做生意變得有錢了,傻子也變得正常,還去讀書了,但他那樣的出身,還曾經癡傻過,怎能不令程氏心裡不舒服?!
程氏越想越覺得那親生女兒糟心,比不上杜月嬌。日後,她會好好的補償親生女兒,給這個女兒一筆嫁妝,讓她和她那個相公遠遠的去外地生活,全了她們母子的情分,但再多的,卻是沒有了!!
卻說秦媽媽極力攔着杜月婵一行人,好說歹說的不讓他們走。正在這時,定國公府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隻見一個端莊秀雅,跟杜月婵同齡的少女領着幾個丫鬟從門裡走了出來。
那少女看向杜月婵的方向,在看到杜月婵那張與程氏像了七八分的臉時,瞳孔不由一縮。
然後,她便看到了站在杜月婵身邊的林仲淵,頓時,眸中不由掠過一絲驚豔。
林仲淵小時候是個小胖子,但是不傻了之後,便漸漸瘦了下來。他如今隻有十六歲,身形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纖細修長。一張臉還帶着些嬰兒肥,看起來精緻又有點可愛,怎麼看都是個絕色的美少年。
杜月嬌已經活了數十年,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看的少年。就說那個她一心想嫁的甯安候世子謝文博,便是個文武兼修的美少年。但顯然,林仲淵是比謝文博要好看許多的。
更何況,林仲淵如今雖然年紀不大,看起來還有些稚嫩。但因為常年勤奮讀書,身上已經有了些書卷氣質。這樣清朗俊美,如同蘭芝玉樹的美少年,走到哪裡都會吸引人的目光。
然而,杜月嬌的視線隻在他身上停留了兩秒,便又挪到了杜月婵身上。
男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對妻子專一,對家庭負責,不往後院裡塞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才是最好的。這個少年長成這般藍顔禍水的模樣,将來不知道會招惹多少桃花呢!杜月嬌這麼一想,心裡便又覺得這美少年沒法與,謝世子相比。
她手下人能給她傳來消息,說那個親生女兒曾被養父母用30兩銀子的彩禮,賣給一個傻子當媳婦兒的。後來那傻子突然不傻了,還讀書考上了秀才。這一行人中,隻有這個美少年與那個親生女兒年齡相仿,莫非他就是那個親生女兒的傻子夫婿?
想到這樣的美少年曾經是個傻子,杜月嬌心中更是覺得他跟謝世子差了十萬八千裡。是萬萬配不上自己的。
她輕移蓮步,走下了台階,來到杜月婵面前。
秦媽媽見她來了,頓時如看到救星一般,道:“您快勸勸小姐吧。”
杜府以前隻有杜月嬌一個小姐,以往這聲小姐都是稱呼她的,此時杜月嬌聽秦媽媽叫杜月婵為小姐,卻不稱自己為小姐,心中不由有些委屈。隻覺杜月婵一來,她就不再是杜府的小姐了,如今竟是連個下人都敢對她不敬。
杜月嬌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親親熱熱的拉住杜月婵的胳膊,道:“這位便是妹妹吧,果然是母親的女兒,長得跟母親一模一樣。”
杜月婵挑了挑眉,看着杜月嬌那張白皙剔透,美麗動人的臉。和她那通身的氣派,不由心道:果然是形貌出衆,長得又好看,又有氣質。
上輩子的原主在鄉下長大,雖然底子不錯,卻皮膚被曬得微黑,臉上還有青春痘。再加上一副戰戰兢兢的小家子模樣,也難怪會被杜月嬌對比到泥裡去。
杜月嬌也在打量着她,本以為她在鄉下生活了10年,婆婆又是商人,她會沾染許多商戶的市儈與小家子氣。誰知她竟然非但沒有半分市儈與小家子氣,反而整個人娴靜典雅,透露出一股書卷之氣與少見的淡定從容。即使是第1次來到定國功府,也沒有半分緊張惶恐。
杜月嬌挽着杜月婵手臂的手不由又收緊了一些。
杜月婵看了她片刻,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道:“你就是那個将我從産房裡調換,又扔進河裡的小妾姚氏的外甥女?”
杜月嬌頓時渾身一僵,簡直不能相信杜月婵竟然會這樣直接拆穿她想要死死捂住的真相。
果,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鄉下丫頭,竟然這樣直接就撕人傷疤,實在是太惡毒了。
感受到周圍下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異樣眼光,杜月嬌隻覺自己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拉到太陽底下暴曬一般難受。
她的眼圈兒頓時紅了,是氣的,也是委屈的。
她杜月嬌從小被嬌寵着長大,哪裡被人這樣當面揭過短?
但想到面前的女孩子才是定國功夫真正的嫡女,而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占了她位置的外人而已。她也隻得壓下滿心的苦澀,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妹妹,母親在裡面等着你呢!快别鬧了,跟我一起進去向母親賠個罪吧!母親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想你的緊,看到你回來,心中定然十分高興。”
杜月婵扒開她挽着自己的手,道:“誰是你妹妹?!你父母與姑姑将我從産房中偷出來,扔進河中,害得我過了十年的苦日子。若不是遇到一個好夫家,我如今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他們搓磨死了。你倒好,享受着原本屬于我的父母和榮華富貴,如今還稱我為妹妹,難道你還想要我叫你一聲姐姐不成?!”
杜月嬌心中暗恨,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感受到了父親和府中下人對她心态上的轉變。這已經讓她感受到了濃濃的危機感,現在還被杜月婵這樣明晃晃的打臉,心中積郁的情緒再也壓不住了。
她淚光盈盈,道:“我知道我占了妹妹的位子,是我的不對,我,我這就禀告母親,讓她準我去莊子上過下半輩子,嗚嗚……”
她說的聲音哽咽,道:“不管你如何恨我,我都受着。但母親還在府裡等着妹妹,她一心記挂着你,想要早日見到你。你也體諒一下她為母的心情,莫要任性了,跟我一起進府吧。”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巴不得杜月婵就這樣掉頭就走。
杜月婵冷哼一聲,道:“你這話又說錯了。”
杜月嬌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委屈隐忍的面上終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怒火,看着杜月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