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造物,輪不到你來多嘴多舌,”紅發女人嗤笑着拔下護腿内側綁着的斧頭徑直朝他劈去,直奔頭顱,“到地下忏悔去吧!”
他擡手,扔出去的飛斧在頃刻之間化作廢鐵。
“可笑。”
魏爾倫本想直接結束這場無謂的戰鬥,卻不曾想他施加的壓力竟然毫無效果,直到看見金色的魔法紋路在銀白的盔甲上顯現,讓他略微有些驚奇:
“人類還真是有趣。”
“……原來是這樣的能力嗎?我明白了。”
她隻是握緊劍柄,目光冷冽,刺向他心髒的位置——
“受死吧。”
“不!”
被金色的亞空間粒子震出幾米外,莎菲爾反手握住刺進牆面的劍柄,重新站立起來。
“你果然還是舍不得的。”魏爾倫心情很好,至少現在他已經确認了親友的心。
他饒有興緻地看着這個女人,手腕輕輕翻轉,三十噸重的金屬竟如羽毛般懸浮在女人身後:
“你不求饒?”
“這種程度,”她說,“對付你,足夠了。”
光束在烏雲下交織,鐳缽街的積水倒映着這場绮麗而殘酷的共舞。
魔法再怎麼強大,在施法人死去之後又能堅持多久呢?
紋路逐漸暗沉,盔甲上的痕迹也愈發清晰。
這隻是普通的铠甲,劍也隻是普通的劍,僅此……而已。
唯一的問題是,當年的莎菲爾是怎麼做到的。
用這把劍,殺死一條龍。
……
“這就是你準備的籌碼?”她低聲問。
蘭波将照片按回心口:
“當年我犯了個錯誤。”
他望向窗外,神情有些茫然,不過片刻後又堅定起來:
“現在我要糾正的,是比‘牧神’更危險的東西。”
“……是嗎,你要怎麼保證?”莎菲爾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裡卻透着寒意,“你說他死了,可他不僅活着,還找上了門。你說你會糾正這一切,可你自己就是因為輕信‘死’在這裡。”
“奉勸一句,永遠不要相信任何魔族。”
“那你呢?”蘭波蒼白的臉色浮現出浮現出些許薄怒,但很快又被壓制了下去。
他意識到自己無法阻止這個人。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會解決,”紅發女人轉身向屋内走去,“這是我的職責。”
……
暗淡的光源投射在門外。
狹小的洗手間内增添了不少生活的痕迹,然而光潔清新的鏡面在慘白的光照下更将橫貫其上的裂痕凸顯得觸目驚心,仿佛深刻至骨髓,用力得幾乎要刺穿整張臉龐。
她雙手緊握,撐在洗臉台上,目光緊鎖鏡中的自己,拳頭因用力而泛白。在細微的裂紋悄然浮現之前,她猛地抓起右手邊的朝日生啤,不顧一切地灌了一大口。
口味略苦,卻不發澀。
——去死吧。
在這狹窄的空間裡,來回踱步,腳下的地闆上散落着無數的易拉罐,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酒精氣息,在這氣息中無聲地發洩着内心的怒火,一遍遍重複着。
——去死吧,去死吧!
從一開始就錯了,阿蒂爾蘭波,不,應該是這個世界被稱為“異能者”的這些人,根本沒把自己當做人類!比起需要保護的人類他竟然更認同這些被當做武器量産制造的魔族!這樣的人還有多少?如果所有的異能者都是這樣……
他是認真的……為了那個已經無可救藥、制造出無數血案的、毫無人性的魔族,甯願摧毀這一切!
憑什麼?!威迪爾王國付出了他們這麼多努力做了這麼多也沒能取得最終的勝利,那家夥隻憑一時的意氣,就要剝奪這世界的一切!
——去死、去死、去死,快死吧,我要把你的腦袋從脖子上擰下來挂在炮口上!
别開玩笑了……隻要有一個這樣的先例,那剩下的所有人都會被質疑,即使是更認同自己人類身份的魔族……
是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到那時候,搖搖欲墜的和平就又要到那種危險的地步了!……不、絕不能容許他破壞這一切……
——死,隻有他去死,才能解決問題……不光是他,他也一定向那個魔族灌輸了這些觀念,要結束這份罪孽……
“得啦!這裡又不是威迪爾,你宣誓守護的世界早就沒了,”臉頰帶着酒精的酡紅,鏡子裡的她熱烈地叫道,仿佛處于一種病态的亢奮中,“這種虛無缥缈的事,遠不如喝得酩酊大醉來得實在。‘騎士的職責’什麼的都是幻想,俱往矣!這天底下難道能有那麼美好的事嗎?”
——這遠比語言上的狂風暴雨般的審判更令她痛苦!
她痛苦地揪着自己的頭發,死死撐大了眼睛,布滿血絲的眼球顫動,生理性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你幹嘛這樣折磨我呢?難道我自己不能說嗎?唉!我這是怎麼啦?我是傻,我那時太年輕,也太傻了。我隻知道朝着錨定的方向一個勁地走,卻不懂得,也不屑于停下來看看四周。所以我才會自顧自以為是‘英雄’,結果卻需要他們獻出自己的生命來保護我啊——”
“……你真可憐。”
鏡子裡,那個曾經的侍衛長湊近,忽然笑了出聲:
“但是誰來可憐我呢?”
“看看你守護了什麼!好好看看你的四周!這不是什麼都沒守住嗎?什麼都沒守住!……”
深愛着這個國家的你,
隻能坐視一切的發生。
又老又蠢的莎菲爾,
直到最後也沒辦法來到他們的身邊,
保護自己曾宣誓保護的人。
就這樣一個人在異世界可恥地活下去,把瑪德琳殿下臨死前的命令當做苟且偷生的擋箭牌吧……
活着吧,活下去吧,就像自己當初為了活下去而犯下大錯那樣,就算自己親手丢棄了活下去的理由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