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上依舊帶着那種漫不經心的笑容,仿佛剛才的話隻是随口一說。
但太宰治覺得,她好像不是在開玩笑。
莎菲爾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天台邊緣,任由風的侵襲。
此時的天空剛露出光芒,給随風飄動的紅色長發渡了一層淺淡的光,灑在她的側臉上,顯得格外柔和。
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因為我覺得你需要它。”
“需要什麼?”太宰治追問道。
“需要明白,生命不僅僅是痛苦和絕望。”莎菲爾轉過身,目光直視着太宰治,“你總是想着逃避,想着死亡,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生命的意義也許并不在于你如何結束它,而在于你如何面對它。”
太宰治愣住了。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他一直想要找到生命的意義。
他認為答案就在終結上,在于從無盡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可莎菲爾的這些話讓他有種被戳破的感覺。
“可是……痛苦是無法避免的。”那顆纏着繃帶的頭低垂下來,聲音悶悶的。
“是,痛苦是無法避免。”她點了點頭,“但你可以選擇如何面對它。你可以選擇被它擊垮,也可以選擇從中找到力量。”
莎菲爾轉過身,背對着他,語氣有些怅然:
“即使是我……也沒能做到這點。”
“但,隻要還活着,就會有希望,不是麼?”
他沉默了。
半夜,得到大床控制權的太宰治靠在床頭,閉上眼睛,明明身體已經極度疲憊,但他根本睡不着。
于是他睜開眼睛,望着天花闆上被窗外投射的光影,心裡一團亂麻。
今早那女人的話好像有魔力一般,一直在他耳邊不斷環繞。
這時候他倒是苦惱于自己的好記性了。
“好煩……”
明明你自己都……
用僅有的那隻好手扯過柔軟的大枕頭,太宰治選擇把自己整個人埋進去,企圖用窒息眩暈來“睡着”。
結局顯而易見是否定的。
頭發蹭得像鳥窩一樣,他在黑暗中撐着臉,心裡盤算着接下來的計劃——
去森醫生那裡賺一筆大的,劃掉。
繼續賺點“小錢”,劃掉。
……
最終拍闆決定的時候,他已經不知不覺陷入了夢鄉,維持着思考的姿勢,連被子也沒蓋。
以至于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整個人像個粽子似的被毯子包了一圈時下意識掙紮着想要蛄蛹出來,結果導緻手上的傷口直接裂開,慘叫聲整棟樓都聽見了。
顯而易見,以這種方式延長的假期不能帶給他更多的歡樂了。
等到跟織田作聚餐的時候,也隻能勉強動一動而已。
“……所以,你的決定是先去找一份其他工作保證生活?”她望向對面搖曳的紅色呆毛。
是的,決心改行的織田作之助經過這些天的封閉式存稿,一個字也沒動。
在他發現自己好像不能通過寫作脫産的時候,存款已經變得越來越少了。
當然,這是相對于他曾經的存款,對于莎菲爾這種常年負債人士,還是很豐厚的。
“嗯。”織田作點了點頭,“不過最近也有人給我介紹工作,說的好像是什麼‘活少錢多’……”
莎菲爾戰術喝了一口酒,然後跟身邊的小鬼對了一下眼神——這話術是不是聽着有點熟悉?
“誰介紹的?”太宰治從織田作之助旁邊竄了出來。
活少錢多速來,堪稱橫濱的“不可能三角”,這種好事怎麼會平白無故落在他們這種沒背景的人頭上?
咳,就算織田作業務能力過硬,但他一個前第一殺手,現在不殺人改行成寫小說了,還有誰給他介紹這種工作?
覺察到了朋友的關心,織田作之助這樣補充道:
“你們不用擔心,我的回答是‘還在考慮’。而且介紹我工作的那個人,其實算是我師兄。”
“師兄?”
森鷗外,一個命很苦的人。
年少學醫,然後從軍,可謂是天之驕子。
然而現在他隻能在烏煙瘴氣的橫濱淪落為沒有行醫資格證的地下黑醫,好不容易按照夏目老師的指令混到港口黑手黨首領的私人醫生,他卻根本找不到協助作案,呃,奪權的幫手。
看中的鑽石跟打手壓根不接招,用“拒絕童工”和“舉報”這種荒謬的理由嚴詞拒絕也就算了。接下來發掘的有實力有時間的少年殺手,更是給了他無限的驚喜——
“這麼說,你現在是‘不殺人主義’了?”
紅發少年點了點頭。
“恕我冒昧,你又是為什麼想到要寫小說呢?”
聽到這裡,對面好像被戳到感興趣的點一樣,從包裡取出一本書來,森鷗外的視力很好,剛好看到上面的作者署名。
夏目漱石。
……不會吧?不會吧!
“愛麗絲醬……”
“你說夏目老師為什麼要找那麼多人呢……”
金發蘿莉看着蹲在角落裡快要冒黑煙的男人:
“還不是因為林太郎你太慢了?”
在詳細了解到織田作之助認識的那位老先生的過程以及外貌描述過後,森鷗外強撐起來的笑臉有點崩潰。
但他從不是什麼輕易放棄的人,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不知道那位老先生有沒有跟你說過,他正是這本書的作者——‘夏目漱石’?”
“……唉?”
紅發少年,宕機了。
織田作之助是真的震驚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在這本書的原作者面前說想要續寫的事情,豈不是班門弄斧?不,簡直比班門弄斧還要更糟啊!
眼看着面前的少年整個人紅成一顆熟透的番茄,森鷗外決定趁熱打鐵:
“其實你有所不知,鄙人正是夏目漱石的弟子之一。”
織田作之助的呆毛都豎了起來。
“看來夏目老師還沒有告訴你這件事。”他笑得很溫和,“或許我應該叫你一聲……‘小師弟’?”
織田作之助一愣,下意識地回應:
“師兄?”
成了!
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森鷗外緩緩說道:
“幫幫師兄吧,師兄隻有你了!”
一時間被這巨大的信息量沖暈了的織田作之助有些懵。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有多麼不可思議,也不是沒想過對方在欺騙自己的可能性。
但聽着聽着就發現越來越多隻有真正見過那位老先生的人才能對的上的細節,而且這位森醫生對他遠比自己熟悉得多。
而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并沒有惡意。
就是……那位夏目先生的意思,真的是想要收他作為弟子麼?
森鷗外微笑着看着他,仿佛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緩緩說道:
“織田君,我們同門師兄弟終于可以正式會晤了。港口黑手黨的未來,不,可以說是整個橫濱的未來,就掌握在我們手中。”
“大概是……這樣。”省去了很多不能說的細節,織田作之助如是說,“他說他很需要我,沒有說謊。”
太宰治總覺得這個巧合有哪裡不太對勁。
對面的莎菲爾沒有說話,隻是一個勁兒的灌酒。
【夏目漱石……不是跟森鷗外并稱的“日本三大文豪”嗎?哪裡來的師徒關系啊喂!還有,織田作之助明顯是“無賴派”的成員吧!明明比他們都晚出道那麼久啊!怎麼突然就變成師兄弟了?】
曾是日本史第一的男子高中生月之本元司,淡淡的,碎了。
【這個問題嘛~宿主有沒有考慮過,不同世界的小小區别呢?】
【我隻想知道我回去的時候考試怎麼辦……】
日本史,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