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直起腰,放下抱枕,快步鑽進了卧室。不多時,她把自己包裹的厚厚的,穿着略顯寬厚的白色羽絨服,脖子上圍了一圈墨綠色的圍巾,頭上還帶着一頂白色的毛線帽,從房間裡出來了。
在門口穿上運動鞋,她擡起自己略顯粗苯的手,朝着秦女士揮了揮:“我走了媽。”
秦女士斜眼看了一下,神情都有點不自然,“外面有那麼冷嗎?你想在外面呆多久穿那麼多?!”
祝梨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樣很有安全感,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秦女士撇了撇嘴,顯然并不相信她說的話。
祝梨書笑着關上門,砰地一聲,讓頭頂的聲控燈閃了閃,發出昏黃的光。
她慢慢下樓,掏出手機給那個陌生号碼回了條短信:下來了。
發完她便将手機塞回了兜裡,低着頭專心看腳下的台階。
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心裡變得格外平靜。樓道裡奇怪的安靜,沒有鞭炮聲,也沒有小孩嬉鬧的聲音,隻有她鞋底踩在階梯上的聲音。一聲一聲,像是一個古老的鐘上面發鏽了的秒針。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也被拉長了,她眼前一點點閃過一個又一個畫面,有許知亦第一天來班級時;有許知亦朝她走來成為她同桌時;有許知亦第一次在食堂讓給她糖醋小排時;有許知亦柔聲給她講題時;有許知亦在給她寫小紙條時;有許知亦看着她眼睛盛滿了細碎燈光時;有許知亦說他願意時。
最後,是她在電話裡得知他沒有報考大學時,絕望的倒在了馬路上。
走到最後一個台階,祝梨書突然停了下來。
自從那年夏天出院後,她再也沒有想過這些。或者說,還再也沒有想起過這些。起初是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後來是因為忙碌的生活讓她沒有精力去想,直到現在,她在這六層樓梯上,将他們之間的經過從頭到尾的想了一遍。
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忘卻了很多事,如今腦海裡留下的,竟隻有這幾個再平常不過的過往。
她甚至記不得許知亦有明顯表達過喜歡她的話語,也記不得自己都對他做過什麼明顯表達喜歡的事。
那個被自己壓抑藏起來的人和事,好像,也并沒有多麼讓人印象深刻。
就像,一直躲藏起來的人,是不會注意到真正的光亮的。
而一直被自己緊緊握着的,攤開一看,沒有光亮,也不過如此。
她好像,想通了。
祝梨書快步下了最後一個台階,用力推開樓道門,迎面而來的,是路燈的光亮。
在這一刻,竟還有點刺眼。
她吸了一大口冷空氣,感受到兜裡的手機震了兩下。她掏出來看,依舊是一條陌生人的短信:我在昨晚我們坐過的長椅上。
她平靜的将手機熄滅,放回兜裡,深深吸了一口氣,朝着長椅的方向走。
許知亦坐在長椅上,零下的天氣,他卻隻穿了一件黑色大衣,連圍巾都沒有圍。祝梨書在不遠處看到他這副穿着,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都替他的脖子感到冷了。
走近了,她才看到他帶着一個黑色的口罩,不過眼睛上難得沒有帶墨鏡,隻是身旁放着兩個黑色的大袋子,看着有點說不上來的恐怖。
祝梨書四處看了看,沒有人。
她連忙加快了腳步,走了兩步,她後知後覺有點不對,怎麼感覺像是兩個不好說的人物在對接?
她立刻放緩了腳步,沒走兩步,許知亦擡起頭來,看見她的那一刻,眼睛彎了彎,起身迎了上來:“你來了。”
祝梨書半張臉都隐藏在圍巾裡,點了點頭。
她深深吸了口氣,冷氣入鼻,讓她突然覺得好冷啊,即便穿了這麼多,還是覺得不暖和。
許知亦的手從兜裡滑出來,朝她伸過去,似乎是想将她拉到身邊,隻是指尖剛碰到祝梨書的羽絨服,就被她一個下意識地後退止住了。
許知亦的眼睛眨了眨,視線在空落落的手掌上定了幾秒,像是才後知後覺了什麼一般,顫了一下,緩緩收了回來,“我、”
他收回的手停在身前,兩指相搓,餘光裡是他放在長椅上的黑色大袋子。那是他在除夕前特意去買的煙花,老闆說這些都是今年最火爆的,520和七夕他都賣斷貨,保準女孩子喜歡。然後,他就不顧經紀人和助理的阻攔,全都給買了。
不過他今天并沒有全都帶回來,隻選了看上去很不錯的幾樣,其餘的都分給了工作室的工作人員。
他連忙走過去,一手提着一個黑色的大袋子,轉身快步來到祝梨書面前,眼裡盛着路燈照下來的點點光亮,獻寶似的說:“我帶了煙花來。”
此時的許知亦,像是小時候動畫片裡看到的怪力怪獸一樣,握着袋子的兩隻手用力到發白。她微微擡頭,看到他眼裡浮動着的光,放在兜裡的手握着手機,莫名緊了緊。
“許知亦,其實你不用這樣。”
今晚的風有點大,還有點冷,不然許知亦怎麼會覺得,他的名字從祝梨書嘴裡說出來,這麼讓人覺得寒冷。
他的臉隐在口罩裡,所以祝梨書看不到他口罩下僵硬的嘴角。
許知亦努力讓自己的眼睛彎出微笑的弧度,“小時候,每到除夕,我都會和奶奶去院子裡站着,等着看别人家放的煙花。
那時候就想,等以後我有錢了,每年除夕我都要放很多煙花,把以前的遺憾都補上。可誰能想到呢,等有錢了,卻隻剩下我自己了。”
他吸了口氣:“但今年不一樣。那天我去買煙花的時候,老闆給我推薦了很多款,說超好看。梨書,你可不可以,陪我看看,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