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旁邊退了兩步,有點不好意思的看向祝梨書:“那麻煩祝小姐扶着我們知亦在這等一下,我這就把車開過來。”
祝梨書點頭,面容嚴肅極了,身體也半點不敢動,生怕許知亦下一秒就吐出來。
好在陳景言很快把車開過來,兩人合力把許知亦弄上了車,祝梨書轉身就要走,衣角卻不知何時被許知亦攥在了手裡,她掰了兩下沒掰動,向陳景言投去求助的目光。
陳景言自然明白許知亦的意思,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說:“祝小姐,要不你先上車,我先送你回家,你上車試試能不能掰開他這手。”
祝梨書:“......”
-
上車後,祝梨書試了下沒掰開許知亦的手,索性也不費那個勁兒了,偏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車開的很慢,陳景言大概是怕許知亦會不舒服直接吐在車上,還特意将兩邊車窗都降了下來。
梵城很注重節日氣氛,臨近春節,街上的路燈都挂滿了紅燈籠,偶爾擦過車窗掠過的店鋪門上也都挂上了新年裝飾品,以紅色為主,将這座城市裝點得紅紅火火。
祝梨書很喜歡這種新年的氛圍感,不知不覺看出了神,等她回過神來時,車已經停在了她小區門口。
祝梨書回頭去看自己被拽着的衣角,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被許知亦松開,她順着垂在車座上的手往上看,許知亦低着頭,大概是睜着眼睛的,從她的視角看,能夠看到他眨動的睫毛,一下一下,靜靜地在那裡扇動着。
她想了下,還是說出了今晚在心頭盤旋了半個晚上的話:“謝謝。”
說完,她拉開車門準備下車,意外的,衣角又被他拉住。
許知亦的聲音有點沙啞,卻在這寂靜的車廂裡,聽上去無比清晰,“祝梨書,我們能好好聊一聊嗎?”
大抵是觸景生情,又或許是今晚的夜風太過溫柔。
祝梨書輕輕點了頭,一聲很淡的嗯從她的喉嚨溢出。
-
兩人在小區裡找了個長椅坐下來。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先開口打破這份安靜。
許知亦仰起頭,今天夜晚的星星很多,月亮也格外的亮。他的思緒一點一點,被拉回高中畢業那年。
許知亦告訴了祝梨書所有——他一直極力隐瞞的家庭情況,那個窮困潦倒,因為奶奶重病之後支離破碎的家庭;去做練習生之後,在那個不分晝夜跳舞的練習室裡,努力想要成功的他;為了擺脫公司各種奇葩條款,不斷努力上升最後成功自立門戶後,終于以一個自由身出現在她面前的他。
最後,還有那年夏天,他藏在心裡,未能說出口的告白。
他說:“祝梨書,你知道嗎?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認為這世界就是沒有光的,它沒有所謂公平,人們生來就不平等。我努力的想要做到最好,想要改變這一切,我甚至不屑去看那些成績沒有我好的人。”
“可遇見你之後,在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你的那一刻,我卻感到自卑。那種從心裡逐漸蔓延開來的自卑壓得我喘不過氣,我不敢直面你的喜歡,甚至,不敢過度的去表現我的喜歡。”
“可我太清楚,我對你的喜歡。在那些浸着汗水的日夜裡,隻有你是我想要堅持下去的動力。”
夜裡安靜的吓人,許知亦的告白像是晴空下突然落下來的雨。祝梨書卻在這一瞬間,沒有感受到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場景下的歡喜。
五年前的她,有多麼期待這句話,她在那四年裡的每一個夏天,都要把那個她印象裡許知亦會出現的地方走個遍。不為别的,就是想要給自己一個答案,一個許知亦喜歡她的答案。
高中的時候感情有多麼朦胧呢,那時候的她,并不出衆,也不敢奢望許知亦這樣優秀的人會喜歡上她。她像是暗戀,又像是明目張膽的喜歡他。
用盡了她少女時期的全部勇氣。
以至于,她再沒了去追問那一句的勇氣。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答案,祝梨書等了五年。
五年後,她得到了那個答案,卻不知道要不要開心。
她實在是等的太久,久到,她已經忘記了當初喜歡許知亦的自己,是個什麼樣子。
她說:“許知亦,五年前的我,在那個盛夏,最想聽見你說的,大概就是這四個字。可是那時候的你沒有說,而那時候的我也沒有那個勇氣開口問你。”
“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給了我這個追尋了好久的答案。”
她從長椅上站起來,準備回去,卻被許知亦握住了手腕,“梨書,給我個機會,讓我把這五年的空缺補給你,好嗎?”
祝梨書卻搖了搖頭,她說:“許知亦,我們可能都對過去留有遺憾,所以才會記在心裡那麼久。可也許,青春就是會有遺憾,那就讓它永遠留在那個時候吧。不過現在,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那你呢?你心裡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麼?”
她回過頭,眼裡的情緒有些波動:“你确定,你現在心裡喜歡的,是現在的祝梨書嗎?”
現在這個,再次留了一頭長發,已經對過去釋懷,不再自卑對你小心翼翼的祝梨書。你還喜歡嗎?
她并不像從前那般溫柔,不會處處為你着想,也不再有從前那般單純到可以為你付出一切的祝梨書,你還喜歡嗎?
許知亦沉默了下來,握着祝梨書的手漸漸松了下來。
祝梨書目光掃過沒有束縛的手腕,預想的不舒服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豁然和輕松感。
她沒再說話。
轉身離開。
現在的她很确定的是,她的的确确喜歡過許知亦,隻不過,她喜歡的是五年前的許知亦。那個看上去有些陰郁,卻心懷陽光的許知亦;那個打的一手好籃球,在球場上宛若一團火的許知亦;那個和她一樣心裡揣着秘密,能夠在一方孤寂裡,和她一起取暖的許知亦。
而不是現在這個,雖然面若春風,卻已經看不到内心光亮的許知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