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原以為是很複雜缜密的刺殺呢。
但程執玉隻給出一個結論,對扶搖來說或許簡單。然而,錦衣衛不僅要調查其餘的郡王宗親,還得逐一排查上百禁衛軍的嫌疑,樁樁件件都要細緻審查,堪稱一項龐大的工程。
扶搖沒問那句“她為什麼殺我”的傻話,父皇以藩王身份奪位,踏着屍山血海坐上龍椅,屠虜許多渾水摸魚的宗親,她都明白。
扶搖垂下眼,想到自已以往喊她平陽姐姐,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原來她笑着對自己說話時,心裡是恨極了她的。
“她殺我也情有可原,畢竟安王以及三位郡王都是被父皇賜死的。”
扶搖的聲音很輕,眼睛垂下來,纖長濃密的睫毛似鴉羽般覆住眸中郁色。
程執擡手揉她腦頂,柔聲道:“不是你的錯。”
扶搖不語,沉默半晌,才道:“我想見見她。”
程執玉一愣,随即道:“陛下會處理。”
扶搖擡眸望着表哥的眼睛,堅持道:“我想見她。”
翌日下午,扶搖在程執玉的陪同下,以及周圍衆多錦衣衛的戍衛中,在皇宮一處偏遠的殿宇見到了平陽郡主。
平陽郡主被綁在椅子上,面前隔扇門被推開,刺目的陽光如利劍般斜/射進來,平陽眯起眼,在耀眼的光暈中,她看到了扶搖,雲鬓鳳簪,明黃龍袍,這是這大靖最最尊貴的女子。
蓦地,平陽口中發出輕蔑地一聲冷笑,昔日柔美的面容寫滿怨毒。
扶搖心中一震,她比她想象中的……更恨自己。
“成王敗寇,顧扶搖,休想我求你。”平陽眼神鋒利,似要将扶搖千刀萬剮。
扶搖望着她,面容平靜,隻是平伸出手,程執玉就将一把匕首放到扶搖掌中。
扶搖抽出匕首,寒芒乍現,她一步步向平陽走去。
随着扶搖靠近,平陽強裝的鎮定破防,她搖晃着椅子要往後退,慌道:“做什麼,你做什麼……”
“啪嗒”,扶搖将匕首扔在平陽腿上,“自我了斷,還能得個痛快。”
平陽愣了愣,随即陰森地笑起來,在扶搖平靜的目光下,她怨憤道:“顧扶搖,知道我為什麼恨你嗎?”
“這世間,所有最好的都被你得到了,所有人都捧着你,整個天下最好的男子都在等你長大,等你像皇帝一樣選妃……”
在程執玉意識到她要說什麼時,再去捂扶搖的耳朵,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扶搖盡數聽在耳中,面上浮現出震驚的神色。
平陽笑聲變得慘淡,“你看,即使一句不好的話,身邊人都不讓你聽到。”
程執玉松開捂住扶搖的手,轉頭望向平陽的目光,幽暗得像看一個死人。
震驚過後,扶搖也笑了,“我還以為,你恨我,要殺我,是因為我父皇殺了你父王,原來不過是為了得不到的男人而發瘋。”
“怎麼?你想選世間最好的男子,别人就不可以往高處走?”扶搖蔑視道。
平陽“呸”了聲,“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若你不是皇太女,你身邊的秦王世子會要你?”
程執玉面孔冰冷,“蹭”的一下拔了刀。
扶搖擡手,握住他拔刀的手,回身對平陽道:“可我偏偏就是皇太女,你父王也是我父皇的手下敗将。怎麼?不服?我告訴你平陽,若我是你,刺殺失敗後,要麼帶着幼弟遠遠逃走,要麼在家自行了斷,絕不會出現在此地任人宰割。”
“你也道成王敗寇,今日我給你一把匕首,已是對你最大的仁慈。”
扶搖說完,袖袍一揮,轉身離去,留給平陽一個決絕的背影。
平陽呼喊起來,“扶搖,扶搖……”驚惶中帶着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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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寒涼,扶搖獨自坐在廣揚殿外的丹樨上,眼前是巍峨殿宇,煌煌燈火。這天下權勢至高之處,輝煌又凄冷。
汪公公等人遠遠地在扶搖身後,都不敢出聲打擾,又怕殿下在秋夜裡着涼,忙悄悄派人去請世子。
程執玉來時,就見扶搖雙手抱膝,獨自坐在玉階上,她身後的宮殿巍然壯麗,而她,那樣小。
他快步過去,接過宮女手中的披風,為扶搖披上。
“不要多想。”程執玉挨着扶搖坐下,長臂攬過扶搖的肩,輕聲道:“有我在,别怕。”
他知道,在皇權浸潤中長大的扶搖,有顆極柔軟的心,今日丢給平陽一把匕首,也是因為安王府中僅存的小郡王,若等皇上下旨,安王府是一個不留的。
扶搖擡首仰望,弦月似彎刀般嵌在冰藍的天幕上,她的聲音又輕又緩,似呓語,“不疑,若你身處我的位置,一定做得很好。”
程執玉心口發澀,将扶搖又攬緊些,“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别怕,我永遠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