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十五,是上朝的日子。
清晨,天色才蒙蒙亮,扶搖就被表哥喚了起來。
半眯着眼任宮女為她梳洗穿衣,又被表哥喂了幾口冰糖燕窩并兩個蝦餃。
“我吃不下了。”扶搖迷迷糊糊擺手。
起這麼早,她一點食欲都沒有。
程執玉瞧一眼漏刻,眼看辰時将至,也不勉強她,直接将扶搖橫抱起來,送到禦攆上。
昭武帝特許程執玉在宮内騎馬,此時他身着正四品虎豹飛魚服,身騎一匹棗紅色駿馬伴在扶搖身側。
見扶搖在禦攆上坐得歪斜,出言提醒:“冉冉,坐正了,别把頭冠弄歪了。”
扶搖擡手,扶了扶腦袋上的翼善冠,将身子坐穩些。
太和殿裡,扶搖着一襲赤色織金蟠龍袍,端坐于龍椅旁邊的寶座上。
汪公公立在扶搖側後方,細着嗓子唱道:“上朝。”
一聲聲上朝傳下去,在威嚴空曠的大殿内回響。
殿門緩緩打開,扶搖身處高位,于晨光中,俯瞰朝臣們魚貫而入。
衆臣行跪禮,汪公公又唱:“起。”
扶搖的目光向左列文官隊伍裡的宋少傅看去。
昨日那多出來的四張字帖,扶搖仔細比對過,發現字迹與自己的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紙張。
她用的紙出自大内,繪有鳳鳥暗紋花箋,而多出來的四張字帖,隻是普通的宣紙。
扶搖思來想去,當時文淵閣裡,隻有宋少傅,況且以他的驚世才華,模仿她的字迹,應是不難。
想到自己往後的功課,可以讓宋少傅代寫,扶搖的心裡,便美滋滋的。
此刻瞧着宋少傅,扶搖那是越看越喜歡,已然将宋少傅比作絕世珍寶。
宋淮身為皇太女少傅,領正二品官職,一襲绯袍錦雞補子常服,襯得他身姿修長,端方清雅。
他立在兩位太師身後,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一擡頭,目光便與高階上的皇太女撞上。
扶搖迎着少傅的視線,彎唇一笑。
卻見少傅怔了一瞬,而後面無表情地垂下雙眸。
扶搖:“……”
大殿裡,工部尚書出列,就修渠築堤的銀兩問題與戶部吵得不可開交。
扶搖在一連聲的殿下、殿下之中回過神來,轉眸望向出列的兩位尚書,一時不知該如何決斷。
這時兵部尚書出列,為士兵的冬衣冬糧要銀子。
扶搖望一眼站在右列首位的秦王舅舅,而後肅聲道:“士兵的饷銀和冬衣不能缺。”
說着,視線落到戶部尚書身上,“馮大人,先将兵部的銀子撥下去,至于工部的……與閣老們商議好了,再來報與孤。”
又議了幾件事,扶搖全部推給内閣。
挨了大半個時辰,扶搖瞥一眼汪公公。
汪公公會意,唱道:“退朝。”
扶搖起身,在一片恭送聲中,往金絲楠木制成的龍紋屏風後走去。
下朝後,扶搖身邊的内侍沈興在太和殿外将宋淮叫住。
沈興拱手一禮,笑眯眯道:“少傅,殿下有一處學問不甚明了,請您到文淵閣為她講解。”
宋淮面上僵了一瞬,而後道:“微臣這便去。”
文淵閣内,扶搖想到有宋少傅在,往後她不用再挨舅舅的打了,心裡便極是歡喜。
等了一會兒,少傅還不來,扶搖便有些心急,轉身出殿,就見宋少傅一身绯衣,身姿儒雅,逆着光向她行來。
扶搖見着他,唇角忍不住揚起一抹燦笑,快步向宋少傅走去。
待走近了,扶搖向宋淮行學生禮,“學生見過少傅。”
宋淮:“……”
宋淮側過身,不敢受太女殿下的禮。
扶搖直起身,唇角笑意猶在,望了眼少傅,而後轉身,率先往大殿走去。
到了殿内,扶搖吩咐:“都出去。”
汪公公忙揮手,一時宮女太監們走了個幹淨,沈興見汪公公不走,磨磨蹭蹭地挨在最後,想看殿下會不會讓汪公公留下。
扶搖卻瞪向汪公公,“你也出去。”
汪公公瞧瞧宋淮,表情為難。
扶搖不耐煩地橫他一眼,汪公公佝偻的身子一震,退了下去。
沈興見汪公公也被掃地出門,放心了,殿下待他和汪公公,是一視同仁的。
眼見所有人都走了,扶搖這才靠近宋淮,壓低了聲音道:“多謝少傅昨日解圍,不然我又要挨打了。”
扶搖在宋淮面前說起被打一事,面上沒有絲毫尴尬,反正這幾日她手上沒有裹紗布,手上的傷,宋少傅肯定看到了。
畢竟他那麼聰明,肯定什麼都懂得。
在扶搖期待的目光下,宋淮後退兩步,行禮道:“殿下說什麼,臣不明白。”
扶搖傻眼了,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淮。
這人!這人敢做不敢當啊!
瞧他面容平靜,仿佛真的不明所以。
扶搖黑白明仁滴溜溜一轉,再次湊近宋淮,“少傅放心,這件事誰也不知道,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扶搖以為自己這麼說,就能打消少傅的顧慮,畢竟仿寫皇子字迹,可是殺頭大罪。
卻見宋淮面色淡然,再行一禮,道:“臣不懂。”
扶搖呼吸一窒,“你!”氣得伸手直指宋淮。
這時外頭汪公公道:“世子殿下。”
扶搖往殿外看去。
宋少傅後退幾步,拉開與扶搖的距離,執手行禮:“微臣告退。”
好事落空,扶搖不滿地哼了一聲,偏過臉去。
程執玉跨進殿内,見裡頭宮人全無,隻表妹和宋少傅兩人。
略一疑惑,舉步向前,與往外走的宋淮迎面相遇。
兩人執手各見一禮,随即交錯而過。
宋淮聽到身後秦王世子的聲音,“扶搖,怎麼了?”
扶搖瞥一眼宋少傅的背影,沒好氣地又哼了一聲。她得想個法子,讓他承認才行。
程執玉俯身,用好看的桃花眼凝着扶搖,追問:“宋少傅惹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