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王皺着眉頭定定瞧着,扶搖心裡陣陣發毛。
這時,程執玉解圍道:“着工部都水清吏司史明救災,再挑選幾名年富力強的太醫一同前往,以防發生時疫。先撥五萬兩赈災銀子下去,不夠的讓當地知府自己想法子,免除徐州今年夏稅,以安民心。”
扶搖見舅舅面色緩和下來,心中舒了口氣。
秦王又道:“殿下應對民生用度多上些心,再有,往年官員們的考績,殿下應用心審查,以對各部得用之人有個大緻了解。”
扶搖欣然受教,道了聲:“是。”
扶搖以為她态度良好,再加之手上還有傷,舅舅便不再給她布置功課。
卻不想秦王說了一番話,臨走時,對扶搖道:“殿下有空閑時,不妨先看看工部官員的考績,再寫二十張《涼州賦》,臣三日後閱覽。”
扶搖手上捏緊,敢怒不敢言。
待到秦王走後,扶搖将手中奏折重重甩到地上,吓得内侍、宮女們嘩啦啦跪了滿地。
這個皇太女她不當了,誰愛當誰當!
程執玉上前,攬過扶搖肩頭,帶她往軟榻上坐着。“一會兒哥哥給你把每本奏折裡附上批注,你按我寫好的抄上去就行。”
扶搖嘟起的唇,這才稍稍放緩了弧度。
午膳後,扶搖小憩片刻,又去文淵閣上課。
父皇給她安排了四位講課先生,分别是三太一少,今日是内閣輔臣韓從兆的《中庸》課。
韓太師上課極為嚴厲,扶搖最怕聽他講課,一闆一眼,一點錯處都不能有。
扶搖踏進文淵閣,見裡頭的人是宋少傅,心下疑惑,問道:“怎麼是少傅?韓大人呢?”
宋淮向扶搖行禮道:“韓大人父親病逝,遞了折子回鄉丁憂,秦王殿下安排微臣替韓大人的課。”
扶搖沒忍住,唇角就是一揚。
卻在宋少傅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扶搖悻悻收斂了笑意。
雖然這樣很不好,但誰叫韓大人實在太嚴厲了呢。
扶搖聽了兩刻鐘,又開始犯困。想着舅舅布置的功課,扶搖叫了停。
“少傅,今日的課就上到這裡罷,講太多我也記不住。”
宋淮轉身看了眼漏刻,回眸,視線掠過扶搖掌心裡的淤痕,終于合上了手中書本。
扶搖揚唇一笑,明亮水潤的眸子微微彎起,吩咐道:“沈興,給少傅上茶。”
沈興是扶搖身邊的太監總管,自從皇上出宮,他這總管的位置幾乎被汪公公搶去,此刻聽見太女殿下喚他,沈興忙不疊去備茶。
大殿裡,宋淮坐在主位,扶搖坐在下首,自己從桌上放功課的螺钿盒内拿出箋紙來寫字,她要趁着在文淵閣不能吃不能睡的時候,盡早完成功課。
然而,才寫了一篇小字,扶搖就感覺手上發酸。
揉着手腕,扶搖擡頭,見少傅的目光落在她剛寫完的紙張上。
隻片刻,宋少傅又垂下眼看自己的書,那模樣好像隻是随意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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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日,又到秦王檢查功課的日子了。
這三天,扶搖上午在禦書房抄寫表哥批的折子,下午上完課,睡一覺就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她還要看工部官員的履曆,以防秦王抽查。
如此緊趕慢趕,到了十四檢查這一日,還有六張帖子沒寫完。
這日同樣是宋少傅的課,離半個時辰還差一刻鐘,扶搖就打斷了宋少傅的授課,同樣叫沈興上茶,扶搖拿出紙來趕功課。
殿内岑靜,隻有宋少傅的翻書聲,和扶搖寫字時發出的細微沙沙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但聽汪公公進來禀報,“殿下,秦王到武英殿了。”
扶搖心中一慌,手上一顫,一滴墨便從筆尖落到紙上,瞬間暈開,毀了半張寫好的字。
扶搖瞧着那被毀掉的字帖,氣憤地擱下筆,陪讀女官雲箋、淺月和汪公公、沈興等人擁上來,雲箋趕忙拿起那半張字帖,試圖挽救。
沈興想到太女殿下沒寫完,一會兒又要挨秦王的打,面上都快哭了,着急問道:“殿下,還有幾張沒寫完?”
扶搖黑着一張臉沒有說話,淺月答道:“還有四張。”
這邊一片混亂,衆人好似都忘了屋内還有個宋少傅。
宋淮朝扶搖這邊看了一眼,手拿書卷起身,向她行來。
扶搖心知這會子再寫已經來不及,寫不好同樣要挨打,便問汪公公:“表哥呢?表哥在哪裡?”
汪公公這次學乖了,早早将世子留下,恭敬答道:“世子在太和門偏殿等着您。”
扶搖定了定神,在宋少傅的“恭送殿下”聲中,率領一衆宮人往武英殿去。
與表哥在太和門彙合,程執玉身騎白馬,走在扶搖的禦攆旁。
兩人很快到了武英殿。
秦王先是考教了扶搖幾個工部官員的問題,而後拿起字帖來看。
扶搖望着舅舅手中的一沓紙張,眼角餘光不自覺往高幾上的戒尺瞥去,頓時感覺掌心又疼了。
但一想到表哥就在外頭,隻要她喊一嗓子,表哥便來救場,又安下心來。
秦王今日一張張看得慢,扶搖更是等得煎熬,表哥兩個字在口中翻滾着,就等秦王發作了。
卻不想秦王全部看過後,滿意地将一沓紙箋遞給扶搖,口中道:“不錯,殿下的字有長進了。”
扶搖一怔,擡頭快速掃一眼秦王舅舅,驚訝得紅唇微張。
這是怎麼回事?!
在秦王略帶探究的目光中,扶搖忙收斂情緒,伸手接過自己的字帖。
等秦王走後,扶搖帶着滿腹疑惑,迫不及待翻看紙箋,心中默數,一、二、三……十九、二十。
扶搖瞪大眼,什麼時候多了四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