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怎麼樣?他重複道;他說得十分輕,像驅散一片靠近他的柳絮,"您會怎麼樣,是嗎?一會,就好了...您會睡着..."
她的腿露在外面;衣服擠壓在她的胸口;風十分寒冷。白王叫士兵來關窗。他經過她身邊,不敢看她。
"再也沒有任何煩惱了。"白王笑,"再也沒有了,母親。"
她搖搖頭。
"我是說,孩子。"她輕聲說,"這個世界,這世界會怎麼樣呢,這之後?你打算怎麼用——這扇門呢?"
"啊。"他柔聲歎息道,"您擔心的是這個..."士兵的手碰到了窗棱,如此寒冷——乃至他發出一聲短促驚呼,然而這聲音,就像鳥的鳴叫一樣,沒有打擾任何事,說明的聲音仍在繼續,鱗已經在刀鋒上,奏響着連續的樂曲,白王說道:"一切都會很美好的。"
他對她笑笑:"屍體上——會誕生出孩子。在人老死之後,他的屍體會孕育新的生命...我向您承諾,這比原先的軌迹要好上許多。您知道,原先,您——是永生承擔繁育的職責的,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太重的懲罰,毫無疑問。但更有另一類群體,我想您可能之前不知道過,實際上,這件事早就存在了——比龍更早時,就有傳聞,讓我告訴您..."
手指碰到門。——很好。他贊歎道,門的狀态很好。
女神抿着嘴唇。士兵沒有回頭。
"曾經,村莊,沒有殺戮——幾乎。偶有這樣的事,也是特殊狀态,像我現在要講的這一件一樣。我們的身體,每一個孩子,都是一樣的,但總有,一千個中,或許有一兩個,和衆人是不一樣的。他們有一道不完整的門:是的,我是說,他們既有門,又有——我們的器官。您知道的。"
"您喜歡他嗎?"白王擡起頭,看向她,說:"我猜您是喜歡的。您和他的感情非常好,我看出來。他是您最愛的兒子,您一定曾經多少從他身上,獲得過快樂..."
"從門中,我們能獲得快樂。"他沒有等她回答,又飛快地接上,低下了頭——他的手指沒入門中,向上彎曲;士兵聽見女神的聲音,低下了頭。"所以,據我所知,那些有着一道不完全門的——孩子,在幼年時就會受到一些特殊對待。他們很少活下來,後來,哺育者,一旦發現這樣的孩子,甚至會主動将他們...溺死。很小的時候就會這樣做,幾乎沒有拖延。但有些哺育者,不幸,也會傷害這樣的孩子。"
"實際上。"他輕快,明亮地說,"母親。這一類,有着門的男人,固然很少見了,尤其是在災變之後。他們在災變之前就很少見,雖然現在想來,我認為原先,倘若沒有這災難,這類人會變的越來越多,直到——這世界有我們,也有您。但它終究沒有發生——這樣的男人,您是知道一個的..."
她的眼角垂下,久久地看着他。
"是的,我知道一個。"她說。他笑着,接上了,為這個話中人辯護:"他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原諒他——他無法忍受這樣的命運。如果他失敗,去哺育,去生養的職責就是他的了——或者那時候,我們該叫他,她了,母親?紅色會變成花的顔色,鮮豔而柔美...他當然更願意它是血的顔色。"
白王将耳朵貼在女神的肚子上。
"生養,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它會奪走時間。沒什麼比時間更貴重,您是知道的,"他輕聲,像害怕吵醒什麼一樣,柔和地說,"當不生養的人在開拓,理解,創造這個世界的時候,生養的人被一種無可逃脫的矛盾命運束縛在自己的身體裡,她們的時間被占用了,而她們孕育的生命,雖然可能創造,但這些創造終究和她們沒有任何關系,而,由此,她們失去了尊重和——力量。"
他的手劃過她的肚臍,劃過她的腰:多麼柔軟。"多麼柔軟,母親。"白王感歎道,"我不以力量服人,然而您卻遠比我脆弱。這都是為了能孕育生命..我為您的命運,感到十分遺憾...您可以想象嗎?我那紅色的兄弟,如果被這樣的命運,如果千千萬萬個像他一樣的人,都被這命運束縛在失去的時間和強加的柔軟中,這世界有一半的生命,都要在憤怒和哀愁中度過了。我不希望這樣。我想您也是不希望的..."
靜了;寂靜。有一會,沒有聲音。眼睛閉上了而身體僵硬,直到他,這白色的,聰慧的龍王發出一聲喜悅,輕盈的驚呼:在這。"在這!"白王說,"我聽到了——它在這。我聽到了。"
心跳;無比微弱,但仍舊響起。
她閉上眼睛,眼淚滑落。"在這。"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指,在她的腹部畫出一道樂譜一般的弧線,仿佛描摹這心跳的軌迹。"我聽到了。"他說,"您的孩子,女神。"
窗邊,那士兵終于忍不住,低下頭,放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