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他跑過去;跑到這個人身邊,“爸爸。”孩子說,叫他。他跪在他身邊,用他自己沒力氣的手去抱他的肩膀;但他顫抖得太厲害了。他即使沒有推開他,也在拒絕他——這讓這孩子很心碎。“别這樣。”于是他低聲請求道,“别這樣。”
他們傾倒在一起,跪在地上;他仍然從背後抱着他的肩膀,但他——低着頭,避開這個孩子的擁抱,從未有過地,好像在和什麼東西較勁。“别這樣。”他幾乎在哭着懇求他了,聲音凄厲,但他還是固執地,不讓他看他懷裡這個東西——不讓他看她。在他們跟前,月亮浮在那,而在它的照耀下,孩子看見那節垂下的黑色指節;他的臉在複原,但她的手十分僵硬。
“——愛。”他忽然極小聲,但極尖銳地将這個詞從嘴裡扔出來,像是某種動物的叫聲和嘶吼而不像是一個詞彙,而如果不是他的聲音隻允許他這樣說了這應該是一聲尖叫;他的孩子無法再靠近他動作起來,充斥着狂亂的身體,像人沒法套住絕望的馬似的。孩子,跌在原地,看見月亮照亮他的臉——他父親的臉,而月亮也讓他知道他自個的表情是多麼茫然,喪失:他好像從沒認識過他——他向他伸出手。但那沒有用。好像他命中注定就不會認識他似的。月光照亮他臉上的淚水;它們掉落又被掩埋,随垂首的動作一道被藏進胸口中的秘密裡去裡。他把她抱在自己胸前,不讓任何人看她。
但月亮;月亮是誠實的。他不能說任何話,在他看過她的樣子之後。一個人說:“她再也不會和從前一樣了。”而他是對的。“愛。”這男人跪在那,仍然說着這個詞,人不知道他說的是:愛,還是親愛。我的愛。親愛的。他隻是這麼說。“愛。”他對他懷裡這具身體說,語不成言:“我——失敗。”他把自己的臉埋在那具剝落,沒有樣貌的身體裡,有一會,走廊裡隻有月光綻開的聲音,而之後,一整個夜晚,每當他看見月亮,都無法将他的哀嚎從腦海裡清除出去。
“愛。”這男人嘟囔道;這瞬間他對他來說完全是個陌生人。他重複着另一個詞:失敗。偶爾他說:“媽媽。”在他抱起這具身體,搖搖晃晃地走了後,他才意識到他說的不是失敗。
那更準絕來說是,辜負。而孩子聽見他一個勁地重複道:我辜負了你。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