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前後腳踏進微祈甯的小屋子,後者随手帶上了門,将風聲與月光隔絕在外。
“吱呀——”
深夜,老舊的木門一開一關,将聲音拉的格外長。
二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一時間,誰也沒有打破這份寂靜。
屋裡一片黑暗,彼此都沒提點燈的事。
耳旁是男人清淺的呼吸,微祈甯暗自咋摸,覺得人的五感真的很神奇。特别是其中某一個感官暫時失去作用的時候,比如視線被擋住,其餘的感官就會變得異常靈敏。
凝神聆聽,甚至能清晰地聽見陸無硯平穩的心跳聲。
砰——砰——
他在想什麼呢?
她不由自主猜測着。
許是環境太過相似,她忽然想起那個被迫穿上嫁衣的晚上,眼前人蜻蜓點水般落下的那一吻。
當時是什麼感覺,現下回憶很多細節還是羞于啟齒,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明明在生氣,吻下來的時候卻很輕,很軟。
沒想到那麼毒的嘴也是軟的。
想到此,微祈甯突然忍不住笑出聲。
莫名其妙的舉動引得另一當事人疑惑不已:“笑什麼,什麼事這麼開心?”
她臉頰“騰”得燒起來,否認道:“沒什麼沒什麼,突然想到了一個笑話。”
幸好剛才犯懶沒點蠟燭,這才讓彼此處于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态,什麼都看不清。
自然也就看不到她紅成蝦子的臉。
“對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軍營裡沒出什麼事吧?”她連忙轉移話題,生怕他再追問什麼笑話。
陸無硯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疑惑的“嗯”了一聲,似乎是真的不理解。
“你在不在,有什麼分别嗎?”
“……也是哈,”她幹笑挽尊,“我在不在的,你在就行了,你在就絕對出不了岔子。”
“是啊,有我在呢。”輕輕地一聲低笑溢出胸膛,他放低尾音,似乎壓抑着什麼情緒,盡力掩飾卻還是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來。
微祈甯心念一動,忍不住道:“其實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
湧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出口。
“什麼?”
陸無硯斂了笑意反問,聲音聽上去帶了些不悅。
她并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他生氣,索性将心一橫,也顧不得什麼矜持:“我是說,你,這幾天怎麼樣。”
“我嗎?”
“對,你。”她想了想,又補充道,“許子濯白天來找我,說你這一陣忙的不行……你是軍營的主心骨,這個時候脫離營地,不會有什麼影響嗎?”
反應過來并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樣,陸無硯暗自松了一口氣。
“我沒事,一切都好。反倒是你,許子濯說你染了病,不太樂觀。”
她想灑脫的擺擺手回應,卻發現自己的手腕還攥在他掌心裡,隻好省略這個步驟,改用語言。
“我也沒事,一點小病,過幾天就好了。”
直到聽見陸無硯本人的回應,她緊繃了一晚的心弦才終于放松下來。
皮膚相接處,适時傳來溫熱的觸感令人安心不已。
幸好沒事。
她不怕自己染病,隻怕他會因此怎麼樣。
不光是為了回家,更是為了全天下人,南桢危急存亡時刻,不能沒有這個将軍。
至于旁的心思,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平心而論,除了第一次見面,陸無硯往後并沒有做過什麼别的吓唬她的事,反而還幫了她很多。
這段緣分說起來很戲劇化。
站在他的角度上,某一天突然莫名其妙蹦出一個瘋傻女人說可以預言未來,請求自己信任她。
特别這個女人的來曆背景,還是因為父親通敵叛國才被抄了家。
到現在,自己非但不計前嫌,反而一直對這個女人容忍有加。
害,造化弄人啊。
另一頭。
聽着女子輕淺的呼吸,陸無硯的思緒莫名也被拉到那天,一如今天這般,眼前霧蒙蒙的,籠罩在黑暗之下,什麼都看不清。
連臉都看不清。
可他還是精準找到了女子柔軟的,帶着微微馨香的唇。
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隻想堵住那張聒噪的嘴,又苦于手頭上沒有東西能用嗎?
不是的,還藏了别的心思。
他莫名想起自己的母妃和那個名義上是他父王的男人。
記憶裡,他們常常在深夜對峙。
母妃總會質問那個男人,為什麼不能給硯兒,也就是他,找更好的老師來教導,就像為其他皇子做的那般。
她會控訴為什麼她的兒子得不到更好的資源,連最基本的吃飽穿暖都成問題;她會吃醋的拿自己和其他妃嫔比,是不是外面的賤蹄子更騷更浪勾引了他;會歇斯底裡的質問他們母子為何要受到如此不公……
會咬着唇,淚眼朦胧的問他還愛不愛。
每每到了這時,那個男人便會說着“愛”,而後用自己肮髒的唇去堵她的。
彼時的他年紀太小,讀不懂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
直到那次,他失控之下親吻了她,方才明白,母親歇斯底裡之下掩蓋的,是不安,是患得患失。
還怕失去,害怕聽到自己接受不了的話。
他冥冥中動了心,早就變得和他的母親一樣可憐。
或許早在那天中午,她和陽光一起照進來的那刻,他便已經陷進去了。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天對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麼。
可她呢?
她知道這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嗎?
許是因為黑夜遮住了表情,他心裡有些激蕩迫切的想要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