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輕描淡寫,微祈甯卻倒吸一口冷氣:“嘶——那還是不要了吧。”
疼不疼的站先不提,讓活人生剜肉,無論對生理還是心裡都是極大的一項挑戰。
不管對象是不是自己的身體,都很少有人能下得了這個手。
可惜許子濯一句話便擊退了她的幻想——“如果患病的人太多,就隻能采用這個辦法了……但誰也不知道病毒會不會轉移到其他地方。”
語畢,他長歎一聲,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無奈: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天要亡南桢了。”
意識到情況比想象中還要嚴峻,微祈甯不由得跟着沉重下來。
她想了想,換了個角度安慰道:“濰水四通八達,一旦出現大面積爆發,不止我們前線,後方也會受到牽連,軍隊與朝堂息息相關,他們若想穩坐江山,絕對不會放任病毒肆虐的。”
話雖這樣說,可後方至今未傳來任何有用消息,誰也說不準有朝一日他們會不會真的放棄這支軍隊。
彼此心裡都在打鼓,但誰也沒有明說。
算作是給自己一個希望吧。
許子濯囫囵抹了把臉,打起精神道:“那我先回去複命了,你好生歇息。對了,今晚盡量晚些睡,最好給……留個門。”
“嗯……嗯?”
她沒聽錯吧,給誰留個門?
*
送走了許子濯以後,微祈甯一覺睡到了天黑。
歲月靜好。
如果床上那人沒有“噌”一下坐起來的話。
她捂着肚子,小腹漲的生疼。
原本是不想醒的,誰料一泡尿緊急駕到,霎時便将她從周公那裡拽了回來。
人一輩子無法忍住的隻有三件事——咳嗽,噴嚏,和急尿。
她眯縫着睜開眼,人還沒醒利索,腿先自己動起來。又瞥見外面已然深沉如墨,想着隻有自己,幹脆也懶得點蠟。
夜寒露重,又被風一吹,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嘶……”
根!本!忍!不!住!
就這麼摸着黑一直走,走到門邊,擡腳越過門檻,找到茅坑,脫褲子,蹲下,起來……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從小到大早就重複了千萬遍,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不出意外的話是要出意外了。
微祈甯提了褲子,迷迷糊糊地向前走,結果七拐八繞的怎麼也找不到門。
再定睛一看,害,哪是找不到啊,分明是被一堵肉牆擋住了。
她勃然大怒:“誰他媽這麼不長眼敢擋姑奶奶的門——”
“我。”
頭頂響起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隻簡單一個字,便讓微祈甯所有的話音戛然而止,原本的八分睡意霎時去了六分。
——陸無硯來了。
她後知後覺想起許子濯走前說的“留門”。
見到人的那一刻,陸無硯緊鎖的眉頭終于有些許松懈。
他垂眸,借着月光,近乎貪婪的将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萬般複雜情緒一同冒了出來。
聽到許子濯說她染病的那刻,他真的慌了神,迫不及待的想親自見見她。
現下看到人無礙,生龍活虎又能吃能睡的,半點沒個緊張樣,一時不知是該氣還是該喜。
“看來你這些天過得不錯,至少看上去比在軍營安逸。”
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看到她的那一刹那,眼角眉梢早就挂滿了笑意,心底某個地方塌陷的不成樣子。
“嘿嘿,還好,也就一般安逸。”
微祈甯睡意尚存,腦子還不大清醒,話說出口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反諷。
她輕咳一聲:“咳,你怎麼來了?”
他還是笑:“來看看這邊如何了,需不需要幫忙收屍。”
“?”
聞言,她七分睡意頓時去了一半。
又是這種死态度,誰又惹他了?
啧,男人心海底針啊,撈不着還他媽紮人。
然而這種話隻能在腦子裡想想,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哎呀你說說你,你這個人真是太不誠實了,再這樣以後沒有女孩子會喜歡你的……明明就是很擔心我嘛,許子濯是不是你派來看我的?”
陸無硯更正道:“是看你們,他還要研究藥方。”
“真的?”
“真的。”
原本這番對話到這裡就可以圓滿結束了。可她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許是氣氛到了,就是想多說兩句逗逗他。
“我不信,就算他是為了藥方來的,你肯定不是!”
“讓我猜猜,你該不會是特地為了某人才來的吧?”
可惜時機不對,如果她腦子清醒,或者能再多一點時間,便能覺察到陸無硯話音裡暗含的擔憂,也就不會如此直白的調戲他了。
陸無硯也不生氣,隻微微偏頭,目光久久在她身上流連。
“給我看看你感染的地方,許子濯有和你說吧,嚴重了要剜掉的。”
“别吓唬我,我害怕。”她說着,舉起右手,“你看的懂?”
他不語,隻摩挲了一下那塊黑斑,然後擡腳向裡面走去。
步入黑暗的最後一眼,借着月光,微祈甯看到男人瑩白的耳垂染上淡粉,但手還沒放開。
她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