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走水了……”
來報信那人面若死灰的重複了一遍,似乎以為她真的沒聽清。
微祈甯氣血翻湧,當即大怒道:“守衛連這點地方看不住嗎!?要你們都幹什麼吃的!”
她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擲,隻聽一聲清脆的“咔哒”,剛還完好的杯子瞬間磕的四分五裂。
見此情形,周遭圍觀群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她極少動怒,鮮有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
頃刻間四周落針可聞,仿佛連空氣都凝滞那一刻了。
微祈甯壓着眼皮,手裡無意識的上下擺弄碎瓷片。
也不在乎會不會傷到自己。
然而靜寂隻那一瞬間。下一刻緩過來,人群爆發出更大騷亂,帳裡帳外一齊卷成一鍋粥。
聲嘶力竭的叫喊,慌不擇路地求助,以及等待決辦法的無聲逼迫,皆一寸寸往微祈甯耳朵裡鑽。
微祈甯被吵得耳膜發漲,腦子滿的好像要炸開。
她焦躁地撕扯着頭發緩解。扯着扯着,眼皮子忽然一跳,某些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霎時間心跳驟停,她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糧倉起火,是偶然,還是必然?
說的再具體些,這把火是敵方撤退時順手放的,還是專門奔着這個來的?
這兩種情況的差别可太大了。
第一種還好,至少可以說明前線打了勝仗,但若是第二種……這情況可不太妙。
而現在前線出走約兩個時辰,卻遲遲未有戰況返回,顯然讓人心中更偏向于第二種可能。
微祈甯不禁有些懊惱自己當時沒有堅定判斷。
還真被她說中了,陸無硯這個就知道打的莽夫,真帶着他們踩進了敵人的調虎離山計裡!
如此一來後方雖然岌岌可危,但也一定程度上幫前線分擔了壓力。
隻是營帳紮在南方,糧倉又坐落于武場北面,從這裡派人趕過去要花費不少時間。
偏現在又是八方受敵,哪哪都離不開人。
微祈甯早就過載的大腦仍在飛速思考,強行從一鍋粥裡提取些許有用信息。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自亂陣腳。
有了!
“現下離的近的有幾支隊伍?”
微祈甯聽見自己用淬冰般冷漠的嗓音詢問。
不用多想,她說話時的臉色必定也是覆了寒霜的。
周圍人戰戰兢兢地表情足以反射一二。
傳信兵接受到她的眼神,下意識咽了口吐沫,緊張道:“三……三支……”
微祈甯道:“先救火要緊,讓離的近腿腳快的都去幫忙,再從南邊親衛軍裡調一隊人過去填上空缺,另外……”
聯想到當前局勢,她頓住話頭,一時陷入兩難境地:
主戰場分布于西南方向,此時将南邊的人調離,無異于向敵方敞開後背,但若從離得近的東西方向調人過去,确實能得到及時的支援,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難保不會是對面另一種調虎離山的計。
斟酌片刻,她最終選擇了更穩妥的辦法。
“東西方向不動,把派去支援的都叫回來,務必看好自己的地界,敵人狡猾,難保不會再生事端。”
“不必這麼麻煩,我直接帶人去守北邊糧倉的缺口!”沉匿了許久的盧刃站出來,大手一揮道。
對了,還有盧刃,怎麼把他給忘了!
想到并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微祈甯不動聲色的吐出一口濁氣。即将破膛而出的心髒仿佛浮萍找到了歸屬。
她沉思少頃,否定了盧刃的提議。
“不,你去守南方。”
“為何?”
見他不解,微祈甯耐下性子解釋道:
“對方已經鬧出這麼大動靜,便是掐準了我們會在接下來的時辰嚴加看顧北面的糧倉,而南北對向,從這趕過去要不少時間,最優解便是從東西調人過去。如此一來,他們便可順理成章地再從東西方向作為突破,打我們個措手不及……”
話說到此處,微祈甯忽然間茅塞頓開。她設身處地代入決策者視角,一瞬間便想明白陸無硯的良苦用心。
雖然并沒有直接說明,卻也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盧刃是個直腸子,肚裡沒那麼多彎繞,把他單獨放在這,肯定避免不了上面說的那種情況。
“這并不是将軍想看到的。”
此話一出,見微祈甯自己都被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驚于自己居然潛意識裡能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問題。
以及在不知不覺的相處中,她竟然被陸無硯視作半個可以信任的人。
被信任的感覺無疑是沉重的,尤其是她心裡還懷着不可言說的目的。
微祈甯很清楚他們二人立場不同,最終一定會分道揚镳,乃至刀劍相向。
可至少他們現在有着相同的目的,又恰好兩人都願意為了這個目的盡心竭力。
也不算辜負了他的信任。
“……南邊至關重要,我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你則是最好的人選。”
盧刃是陸無硯欽點,他一定不會背叛。
聽罷她的話,盧刃并沒有立刻答應或反對,而是目光如炬盯着微祈甯,暗自進行小小的頭腦風暴。
隻知道上戰場拼殺的武将當然也有最基礎的判斷能力,他雖然想不通那些聰明人所謂的籌謀算計,但有一點是有目共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