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如幕籠罩大地,風裹挾着烏雲遮住月光,将陰霾送至罪惡源頭。
平野陰影裡,不起眼的角落處,有兩人悄聲耳語。
“怎麼辦,那個女人還在查。”
“嗯,不過以她的腦子查不到你我身上,我同此事毫無幹系,你的不在場證明天衣無縫,再加之刻意引導,隻待明天一葬,便徹底跟我們就沒有關系了。”
“若沒有你,真就讓那兩個賤人笑到最後了……”
恰時吹過一陣風,夜幕被撕開一小片角落。月影下,露出二人陰森的表情:
“謝什麼,小忙而已,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你忘了,我的命還是你救回來的!”
“哈哈哈……那是!”
趁着四下無人,二人得意的放聲大笑。
宋旭笑着笑着彎下身去,動作幅度太大扯到了傷口,疼的他龇牙咧嘴。
“哈哈哈哈……哎呦哎呦,你那有沒有什麼傷藥可用,那個賤人下手可真重,嗎的。”
“有,但是你我不能有太多接觸……”
宋旭臉色一變:“哎哎,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仵作恨鐵不成鋼道:“你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待會我拿了藥偷偷埋在帳篷後面西南方向的第三顆樹下,你趁夜去那找。”
“我懂,我懂。”宋旭捂着屁股連連點頭,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忙催促道,“那你先走,咱倆錯開。”
背過身,仵作悄無聲息的翻了個白眼。
密謀結束,他摸着黑走回自己的營帳。
進來的刹那,莫名有一股涼意自背後升起。
帳篷裡靜的過分。連平日入睡時苦他良久的呼噜聲也沒聽到。
他沒往深了想,隻想趕緊拿了東西打發宋旭然後同他徹底劃清界限。
便憑着記憶去平時舍友放東西的地方找,結果摸了半天也沒摸到。
“奇怪,我記得他明明放在這裡的。”
他嘟囔将手塞進懷裡,摸出火石來點燈。
“嚓!”“呼!”
火焰蓦地騰空而起。
他将燭台置于地上,借着餘光伸出手去翻找。豈料剛貓下腰,身後突然響起一聲輕響。
“咔嗒。”
安靜的氛圍裡,這聲響格外引人注目。
是誰醒了?
仵作頓時渾身僵住。随即心髒不受控制的開始狂跳,身後無形的壓迫感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畢竟藥不是他自己的。
撅着屁股在别人的包裹前翻找東西的姿态,被傳出去實在不怎麼文雅。
他抹了把被汗浸濕的額頭,小心翼地翼回頭看過去——
燭火将身後那人的影子高高拉長。
再向下,女人纖細的身影便立在光的死角,從陰影中看,猶如索命的鬼刹。
“誰!?”仵作被吓到失聲。恐慌之餘,還不忘記從包裹裡抽回手,轉身整理衣服。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頃刻間已恢複成平日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你為何會在這裡?”
女人不語,隻蓮步輕移向前。脊背挺直,上半身幾乎不動,整個人說不出的端莊優雅。
帳篷很大,她站的有些距離,加之為了不踩到地上躺的鋪蓋,走過去費了些許時間。
奇怪的是,她每近一步,對向角落的男人便緊跟着後退一步。
陰森,寂靜,女人,微笑。
這幾個因素單拎出來便罷,組合起來不亞于一套懸在頭上的定時炸彈,将男人的恐懼心理無限拉長。
近了,更近了。
直到仵作兩股顫顫的退貼至牆根。
背靠着東西,能給人一些安全感。
他佯作鎮定的再次開口詢問:“這麼晚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恰時一陣風過來,燭火短暫的被吹滅了。
二人皆短暫的喪失掉視野領域。
僅一瞬間,燭火便又卷上來。
隻是當他再次恢複視野時,女人已經站定在距離他不足三臂的正前方。
唇邊依然挂着詭異的微笑。
尤其是做賊心虛的前提下……這幅畫面實在太令人驚悚了!
仵作寒毛倒豎,整個人被吓的幾乎要跳起來。也正是這一吓,他才後知後覺整個帳篷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微祈甯輕啟櫻唇:“在找什麼,我幫你嗎?”
“傷……傷藥,有個朋友托我過來找些。”
“呵……”她輕勾一抹嘲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懷疑,“原來是這樣,我以為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呢,這麼磕磕巴巴的……”
可不是有虧心事嗎。
不過方才時間緊急,探子查到的東西不是很多,她也隻能根據現有的推測個大概。
但若能從當事人嘴裡套些東西的話……
“我找你是想請教些專業問題……比如驗屍。”
燭火跳的更厲害了,一晃一晃的,比某人的大腿還劇烈。
“為何要重新……?”仵作抖的更厲害了,“不是已經驗過沒問題了嗎?而且封棺再啟,會加速屍身腐爛的。”
微祈甯就着俯身的姿勢吹滅光亮,随即一雙皓腕攀上男人的領子:
“你不用考慮這些,照做便是。”
她附于耳邊,呵氣如蘭。
“别磨磨蹭蹭的,我耐心不好。”
話音剛落,她趁他放松警惕,猛的把人向下一拽!
力道之大,動作之突然,将足比她高了半個頭的仵作生拽了個踉跄,然後強行将他給拖了出去。
一個一米六出頭細胳膊細腿的姑娘,拽着一個一米七八渾身腱子肉的大男人走,這畫面有種說不上來的喜感。
更離譜的是,男人的腳在地上劃過長長的印子,完全是被暴力托拽着前行,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嘴上說是驗屍,微祈甯卻将他一路拖至濰水邊。
風止樹靜,皎月如勾。
銀輝于水面傾瀉,映得整個湖面波光粼粼。
月光下,女人笑的勾魂攝魄。
仵作一雙賊眼四處亂瞟,最後避無可避的定到那張漂亮又鋒利的臉上。
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内心不免一沉。
微祈甯有多重視阿晚,這些天衆人有目共睹。尤其這這些天她那副要死不死的瘋樣子,衆人有目共睹,鬼知道她還能做出什麼出格事。
想到此,仵作緊張的咽了下口水,試探道:
“不是說去驗屍嗎,怎麼反倒來這裡了……?”
“啊,是,馬上去。”微祈甯嘴角笑意不變,細看卻沒笑到眼睛裡去。“不過在此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她面上挂着‘随便聊聊’的随意表情,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
“聽聞你也是濰洲人。”
仵作瞬間警惕起來,同時大腦飛速旋轉,一時拿不準突然提起這些的含義。
為什麼要說“也”?她還知道了誰是微洲人?
“對。”為避免多說多錯,他索性言簡意赅的回答。
微祈甯目光灼灼,審視的眸光幾乎将他洞穿。
“好巧,死者也是。”
仵作眼神一閃:“阿晚姑娘……真是太遺憾了。”
“是啊,真可惜,那麼好的姑娘。”微祈甯敏銳的注意到他的變化。偏過頭,一副不願多說的痛心樣。
“對了,我最近查案查戶籍,發現營裡還有你幾個同鄉,其中有一個叫宋旭的,我對他印象格外深刻,阿晚事發幾天前,他還在為了她和别人打架,你知道這件事嗎?”
聞此言,仵作臉色瞬白。
“……宋旭?我以前的村子裡,似乎有一個叫這個名字的人,不過我後來回鄉聽說,他早就死在戰亂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