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明顯能感覺這兩句話一說出口,他周身的壓迫感都瞬間減少了許多。
甚至隐隐有些開心……?
等下,這人不是不吃拍馬屁那套嗎?還是之前那次沒拍到地方?
這意外的發現搞的人措手不及,微祈甯稍加思索,猶豫中夾雜着試探,小心翼翼道:
“我還知道,能将自己用度壓縮到和将士們一緻的将軍,一定是個愛惜羽毛,心系天下的好将軍。”
一開口就知道是老馬屁精了。
她說的自己都覺得昧良心,于是連眼皮也沒敢擡,生怕被那雙泛涼的眸看出怯意。
直到頭頂傳來低沉冰冷的,沒有絲毫起伏的嗓音。
“錯了,你說的那些,都不是我。”
她心裡猛地一沉:完了,多說多錯。
那方無情的聲音還在繼續:“我還是喜歡你那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另外,你方才說的話我很喜歡,所以特許你可以自己選擇接下來的死法。”
陸無硯沉着語氣說話時,每個字都能讓人在三伏天如墜冰窟。尤其手下開始撥弄食指上扳指,這是他思考時的慣用動作。
初見時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似乎又回來了。
微祈甯不經意收回視線,眉宇間毫無波動,但隐在袖子裡的手指早就悄悄蜷縮起來。
因為已經感知到了陸無硯此次是真的動了殺心。
她飛快的在腦海裡将兩人的對話檢索了一遍,試圖尋一些能拿來做文章的地方。
這狗東西,你不想造反誰想造反,騙騙别人得了,還想騙她上帝視角。
結果這一分神便壞了事。
前後不過眨眼的時間,微祈甯尚未思考出完全對策,就聽見自己那張不怕死的嘴先一步無所畏懼開麥:
“既然贊成,殺我之前不妨先聽聽我接下來的打算?”
“你還敢有更大膽的打算?”
陸無硯氣急反笑,重重拍下手中的棋子。
木盤與玉石相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啪嗒!”
微祈甯内心随之一緊,原本還有些混沌的腦子被這一吓瞬間清明。反應過來說了什麼後,恨不得當場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然覆水難收,也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編。
“不是我的打算,是上頭的打算。”她鬼鬼祟祟的環視一圈四周,撐着棋盤起身湊近男人,壓低聲音道,“昨晚,有新的神仙給我托夢,我受神的旨意,特前來為衆生指明方向……”
“神予我說&#@?%……”
她為了掩蓋失言,還刻意扯了些驢唇不對馬嘴的瘋話。
說者态度神神叨叨,聽者臉色越來越黑。
男人眉心陰沉,眼神驟暗,“這套言論騙騙旁人就罷了,别真把自己也騙進去。”他說話時,其眸底的冷意幾乎要凝成實體。
她眼神清亮的對視回去。
雙方相互審視的眼神宛如鋒利的箭矢般交彙,此時此刻,空氣中隐含着的濃郁火藥味甚至勝過有實質性的硝煙。
微祈甯神經緊繃到了極緻,眼見氣氛烘托到位,她猛的一拍桌子站起來,铿锵有力的背誦出剛才臨時想的總結:
“天命指引,不可不為!”
陸無硯眼角微抽:“天命何在?”
微祈甯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将軍,我可助你以最小損失拿下此戰。”
瘋是瘋了點,但她所求所願句句屬實,每一個字,每一處停頓都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至于天命何來,她手中的劇本便是天!
陸無硯擎着茶杯聽完這套慷慨激昂的言論,這才慢條斯理地側身給了她一個眼神。
“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你需要我。”微祈甯目光忽然變得很堅決,“需要“微氏”的身份排查卧底。”
“呵,”陸無硯冷笑一聲,根本不吃這套。“微家并不是隻有你一個活人。”
她斬釘截鐵的說:“可微家隻有一個“神”。”
神知道的會更多麼?
不會。
但這個身份在某些時刻會更好用一些。
此時天色将晚,日光過了最盛的時辰,已漸漸呈下落趨勢,紫銅香爐裡的香料也即将燃盡了。
陸無硯起身站在陰影裡,挺拔身姿順便擋住了微祈甯身前的亮光。
兩人距離挨的很近,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他臉上優越的骨相。
眼窩深邃,鼻梁高挺,下颌鋒利,合在一起組成無法言說的侵略感。
“威脅我?”陸無硯垂眸,若有所思地瞥向被完全籠罩在陰影裡的人,強大的威嚴自周身蔓延。
“不,是向您投誠。”
微祈甯稍稍錯開視線,這是她今天第三次反駁他的話。
前兩次是為了生,第三次是為了義。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2】
她望進男人深沉陰郁的眼底,一字一句,極其認真的沖他表衷心:
“從今往後,我這條命,唯将軍所有。”
“我隻希望,能用“微祈甯”身上殘存的價值,為天下百姓求一個美好的未來。”
本章引用:
【1】張養浩《山坡羊·潼關懷古》
【2】選自《孟子·魚我所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