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瑾懷覺得,人做什麼事都需要一個理由。
盡管他記不得來公寓之前發生的事情,但留在他腦内的那些常識告訴他,人追求金錢并非喜愛金錢本身,而是那個能用錢買來的東西。
所以他一直覺得白苒執着于某項東西,才需要大量的金錢。
基于這種先入為主,再加上曲瑾懷覺得,冒昧打聽剛見面的人工資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所以在最開始遇到白苒的時候,曲瑾懷以為她是個沒有工作得不到報酬快要餓死的小可憐,不然也不會租這麼一個破房子。
然而當他見到了程子賢之後,他就知道他通過腦子裡那些常識,去揣測白苒不亞于盲人摸象。
畢竟程子賢身上穿的戴的,怎麼看都不便宜。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在偷聽白苒和程子賢的對話,試圖從中分析,白苒租鬼屋,還想從鬼身上刮下來油水的原因。
當然,他一無所獲……或者說,摸到了象的更多部位。
她工作能力極強,受上司賞識,受同事愛戴,人緣不錯卻不自知……他讓她背誦的那些心相空間守則背得也很快,理解能力也很強。雖然腦回路有些不正常,但行動果斷會及時止損,哪怕丢失了程子賢嘴裡的那項感知技能,她也能很快适應環境,掌控全局。
而曲瑾懷,雖然他自稱精英,但比起白苒來說他就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吉祥物,除了提供一些背景設定讓她參考外,好像對她在心相空間的行動沒有什麼幫助。
甚至她在知道他丢失了記憶,其實對她做管理員和收債沒什麼大用後,白苒還想幫他向公寓裡那個幕後黑手讨回記憶的債。
她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缺憾,他找不到她執着于金錢的原因。
難不成她是想拿錢去建造一個實驗室,用來取回她失去的記憶嗎?還是真的隻是喜歡錢?
不對,不是這樣的。
曲瑾懷想。
人對某事某物的執着,都是從這個人成長經曆影射而出的,就像葉的脈絡,樹的年輪,總會有那麼一個原因。
而由于白苒記憶的缺失,那份對金錢的執着……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陣穿堂風從背後襲來,打斷了曲瑾懷的思考,他一擡頭就看見白苒将門開了一條縫,像做賊一樣蹲在門口向外瞧。
“幹嘛呢……”
“噓——”白苒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曲瑾懷小點聲,“對面終于是進屋了,我們要不要去聽聽對面屋裡的動靜?”
“别了吧,反正都是滿嘴謊話,就算去聽,我們也沒辦法辨别真假。”曲瑾懷搖了搖頭,“我們不如從現有的去入手。”
“比如?”白苒歪了歪頭。
“305住戶作為心相空間的主人搞這麼大一個實驗場必然是要做點什麼,我們得先知道305究竟發生了什麼。”曲瑾懷把門推上,斷絕了她冒進的想法,“根據我們剛剛得出的結論,305被燒死的其實是兩個人和一個人形,那為什麼報紙上報道的是三個人?”
“這點我倒是可以回答你。”白苒點了點床的位置,“大火燒不化還能保持原狀,多半是仿生人。”
“仿生人?”曲瑾懷疑惑地反問。
“雖然現在三十六個城全都禁止了仿生人的制作,但它在幾十年前相當盛行。柔軟的人造皮膚與鋼鐵的結合,搭載了當年的智能協議,能完成大部分指令還忠誠于主人,是相當好用的服務型工具人。”
白苒将房門拉開一道縫,在确定對面沒有像她一樣要來聽牆角後,将房間門反鎖,轉頭對曲瑾懷補充。
“當然,如果主人需要,也能滿足主人的生理需求。”
“……不關心這個!”曲瑾懷的臉憋得通紅。
“你得關心一下,因為這是很重要的前景提要。”白苒豎起一根手指,“但是有一位科學家對制造人類這事相當執着,她覺得仿生人不能止步于此,于是去挑戰了一下仿生人的極限。”
“她失敗了?”曲瑾懷問。
“沒有,在發布會上,她拉着她伴侶的手并展示了她的研究成果。其實不用她解說……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位仿生人看着科學家時,眼中僅有一人的深情。有一位記者抓拍到了那一眼對視,然後将其刊登在雜志的頭版。于是工廠的訂單絡繹不絕,人們紛紛将自己的仿生人更新換代,希望能得到更好的服務……然而好景不長,仿生人因生出了情感,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開始違背他們刻在骨子裡的智能協議,不再完全忠誠于主人。最終中央聯合會為了保護人類,發布了一則公告。”
說到這裡,白苒停頓了一下,語氣微妙地有些嘲諷。
“公告上說,隻要仿生人的主人認為有必要,那麼他們可以将仿生人送去指定的銷毀中心進行集中銷毀。”
“真是殘忍……”曲瑾懷皺起眉。
“誰說不是呢,對于完全的服從感到膩歪,希望對方有真正的情感。然而當對方有了情感後,又開始懷念那個事事服從的人偶。”她聳了聳肩,認同了曲瑾懷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