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麼銳利的目光緊盯,桑虞忽地就覺得她方才的心思無所遁形。
尴尬的氣氛瞬間蔓延,她瞬間警鈴大作,佯裝不解,随便說了個理由,“在想追殺我們的人是誰派來的。”
誰料,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程岐臉上的表情更加怪異了幾分。
冷冷地睨視着她,好半晌,幾乎是在桑虞有些招架不住時才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桑虞:“......”
她又說錯話了?
青年身姿挺拔,氣質清冷。
與片刻前還算溫和的說辭不同,這會兒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生人勿進的疏離,桑虞瞧完,便不敢再細看第二眼。
在蘇州時,程岐便是獨一份兒的存在。
豐神俊朗,清冷矜貴,家族也是如日中天,想要随便從哪兒得來些消息并不難。
雖不知他昨日為何會知曉她身遇險境。
但對方救了她,這是不争的事實。
而且......
他對她心中有怨,所作所為卻并沒有刻意為難她。
罷了。
桑虞打好腹稿,率先揚起唇角道:“......不想這個了,能大難不死,說明我倆都是有福氣的人!”
說吉利話,總歸是不會出錯的。
果不其然,餘光之下,程岐的臉色稍有好轉。
她再接再厲,順勢又真誠地道了個歉,“我之前還對你有過誤解,甚至發過牢騷......”
可能是劫後逢生,也或許是幾個時辰之前,那無緣由的短暫悸動。
她這回竟是真的放下心防,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在你願意單獨赴約時,膽大包天地幻想着能夠再度回到從前那段日子,享受你帶來的優待。”
見程岐面色微動,趕忙截斷道:“先、先讓我把話說完。”
有些話埋藏在心底許久,再要想開口傾訴,怕是難了。
桑虞鼓足勇氣繼續,“可是後來我發現......古話說的還真是沒錯的。”
“時事境遷,我們都長大了。”她自嘲地笑了下,“你如今......也遠不是我可以貪想的。”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程岐。”
男人唇角緊繃,辨不出情緒的視線從對面望來。
外頭的陽光更甚了幾分,一大片灑落在洞口,折射出暖融融的光暈,覆于他背後。
而他周身的氣場卻是鋒凜銳利,眉目肅肅。
“那些不該有的、越界的心思,我從未再想過。”餘光瞥見,桑虞的眼眶内忽地湧上一股溫熱,再開口,無端就帶了幾絲哭腔,“我有錯在先,我知錯。”
“但是、但是哪怕是這樣尴尬的局面了,我還是......”
“真的想和你做朋友。”
桑虞止不住地輕眨眼睫,似乎是想要把那些不适抑制住,半晌,卻是收效甚微。
似是已經走到了臨界點,力竭。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你是個好人”
“謝謝......你願意來救我。”
一切說完,桑虞才像是輕松了許多。
可誰料,不知是不是她是力氣使錯了地方,還是情緒失控之下過了勁兒。
程岐望來的目光愈發怖人,如冷泠泠的刀子一般,刮得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桑虞裝模作樣地瞅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陽冒出了尖兒,外面的景象驟然清晰。
她輕咳了聲,試圖轉移話題,“應當......是可以離開了。”
正準備做些什麼,冷不丁兒聽見程岐冷淡克制的聲音,“可以。”
她應聲擡眼,見程岐大步走近,半蹲着,自然地幫她收拾起所剩無幾的東西。
如設定了程序一般,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
但偏偏臉色是越來越臭的,瞧着格外不高興。
大約是意識到她視線投注,男人偏了偏頭,“你把那兩個果子吃完。”
并未擡眸,手指直直指了個方向。
樹葉混着幹草,簡單鋪着,上頭放了兩個淺粉色的小果子,與她手裡這個并無二緻。
唯一不同的是,她拿着的這個要明顯大些。
桑虞如釋重負,輕輕應了聲。
這側,程岐繼續收拾着她的東西。
桑虞的行囊本就不多,又經曆驚險,更加所剩無幾,不過幾樣貼身或是不那麼貼身的小物件。
但程岐卻是理了又理,整個人看起來忙得很。
他初至京城,得了個五品的官職,家族雖有勢力和名聲,但卻也隻是夠自保。
過去的諸多成就,在蘇州的種種光環,如今都要卸去大半。
天子腳下,他須得從長計議。
哪怕這個天子當下不過十三四歲,身處權力邊緣。
哪怕胡家身為外戚,一手遮天,把持着前朝後宮。
哪怕......
他有那麼一刹那不想和桑虞做朋友。
程岐阖着眼,須臾,察覺到桑虞吃完了果子,這才理完最後一下,順勢站起身,把東西遞了過去。
桑虞剛一接過,便見男人目光如炬,凝視着她,似是有話要說,
他道:“可以做朋友。”
桑虞愣了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她很不想表現得一驚一乍......
可奈何程岐這兩天說話就是這般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
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