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業員這才擡起頭認真打量陸懷青,發現這個小孩頭發都凍的一片一片的了,嘴唇慘白着,棉外套底下就隻有一件洗的掉色的短襖和一件單薄的襯衣。
“你家裡人生病了噻?叫你一個娃娃大冷天出來買東西。”
營業員不耐煩的找了個塑料袋,把東西扔進去,往陸懷青跟前一推,“算喽算喽,鄰裡街坊的,差個幾毛錢,下次來買藥再補上吧。”
她揮了揮手,又重新躺在長椅上,沒再看陸懷青,噓遛了一口茶,又開始聚精會神的盯着頭頂的一小塊電視看。
陸懷青把塑料袋的東西卷了卷,抱在懷裡,朝營業員小姐鞠躬,然後離開藥店,往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家,小熊還是像他離開時一樣闆闆正正的躺在床上的被子窩裡。
陸懷青放輕腳步,把懷裡的藥拿出來,放到桌子上,用紗布和棉球沾了些酒精,再一點一點塗到小熊的身上。
沒一會兒屋裡散發出濃重的酒精味,陸懷青不放心,又把小熊頭頂的毛巾取下來,重新投了涼水,放在小熊腦袋上。
做完這一切,他後知後覺的感覺自己身上忽冷忽熱的,想了一下決定沖個澡,脫下的衣服也放到盆裡泡上。
屋裡很暗,隻有床邊的一小盞台燈開着,是從圓桌上移過去的。
昏黃的光打在小熊的臉上,忽明忽暗的,像是快要被風吹滅的蠟燭。
陸懷青趴在床邊,頭頂着小熊的手掌,感受着小熊的溫度有沒有下降,沒隔一會兒,他就站起來重新擦一次酒精,再換一次涼毛巾。
很快他就覺得這樣的等待實在太過漫長,漫長到他覺得再也不會看到明天的日頭,他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小熊的手,然後是鼻尖,最後是下巴。
長時間的精神緊張和奔跑讓他十分疲倦,在最後一次給小熊換完涼毛巾後,陸懷青終于再也支撐不住,靠在床邊睡着了。
陷入夢鄉之前,他呢喃出聲,像是一聲很長的歎息:“明天,明天就會好起來的……”
“好小熊……”
*
小熊是被窗外的鳥叫起來的,太陽高高的挂在日頭上,照的他眼睛快要瞎了。
身上酥酥麻麻的,幾乎使不上什麼力氣,湊近了聞,還能聞見一股濃郁的酒精味。
小熊緊皺眉頭,掙紮着從兩層小被子裡鑽出來,頭上的已經硬邦邦的毛巾随着他起身的動作掉落到床上,小熊一擡頭,看到了趴在他身邊的陸懷青。
前幾天好不容易吃出的一點血色現在消失的幹幹淨淨,又變成了雕塑般的磁白色,安靜的趴在床沿,像是一塊被落下的奶團子。
小熊走到他的身側,用手剝開他額前的碎發,是有些太長了。他望着那不斷顫抖的濃密纖長的睫毛,鬼使神差的,他把手放上去,輕輕的,他感受到很微弱的顫動。
陸懷青睡的很不安穩。
他隐約聽到鍋鏟碰撞的聲音和噼裡啪啦的炒菜聲,混雜着他最熟悉的大米飯的清香,接着是叽叽喳喳聒噪的鳥叫聲,很快遠處的聲音停住了,有什麼東西快速的由遠及近跑過來,在地上發出哒哒哒的敲擊聲。
他努力的想睜開眼睛,但像是又什麼東西墜在他的身後,逼得他在一片黑暗中不斷的下墜,眼睛熱乎乎的,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下來。
“陸懷青!”
有個聲音在叫他,很陌生,接着他的皮膚觸碰到一個像是肚皮一樣柔軟的毛面,眼尾的濕潤被輕輕的拭去,然後很溫柔的抱住他。
怎麼不再叫叫他的名字呢?
他很久沒有聽過别人叫他的名字了,完整的名字。
他總是在夢裡或者現實的場合裡不間斷的叫着别人的名字,看到他們因為他的叫喊而短暫的停留下腳步,看他一眼,再頭也不回的離開。
但好像也不全是。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隻是一道微小的縫隙,能看到光,很快光就被擋住,他先是看到一個軟軟的有些濕乎乎的肚皮,然後是尖尖涼涼的鼻尖,最後是兩隻立起來的耳朵。
“小熊?”
他遲疑的開口,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小熊看上去格外的高大,明明還是那隻短手短腳從床上掉下去會呼噜呼噜屁股的小熊,但就是有什麼東西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陸懷青怔怔的看着小熊,神情呆愣,有種清澈的呆萌感,小熊摸摸他的腦袋,試圖張嘴說他今天的第二句話,但隻發出一些沒有意義的嘶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