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之下,一隻烏鴉掠過别院,啼聲似裂帛,鴉羽掀起一陣風,震得屋檐下銅鈴叮鈴作響。
葉绫君見師玄邵情緒翻湧,不顧傷口裂開,打岔道:“師将軍,桓姑娘,這别院四周還埋着火雷,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位有話不如出去再叙。”
師玄邵冷靜了些,沉默着點點頭。
師玄邵正要将蒼隼與信鹟一并帶出别院,葉绫君卻搶先一步提起二人後領,“這二人交給我,當心傷口裂得更深。”
師玄邵還來不及反對,葉绫君已拎着兩個昏死的麻袋向門外走去。
師玄邵摸了摸鼻子,決定以後還是少惹葉绫君。他和桓雀一同跟上去,順道将沿途火把滅去。
三人方出别院大門,眼前便是那三輛裝着贓物的馬車,兩名朝廷命官被害的因由恐怕便隐藏在這些馬車上。
葉绫君将蒼隼和信鹟丢在死去的獵鷹身旁,走向馬車。
師玄邵與桓雀已先一步解下馬車上蓋貨物的麻布,麻布下是幾個大木箱和麻袋,正是夜鹫殺手先前搬運的那些。
師玄邵将麻袋一一打開,袋中果然都是藥材,葉绫君辨認後确定道:“這些藥材确實都是徐渭那本賬簿上記着的那些,種類都對得上,數量對不對隻有等臨安府的捕快一同盤點了。”
餘下那些殺手們二人合擡都吃力的木箱,無一例外都上了鎖,葉绫君想鑰匙應是在蒼隼或獵鷹身上,正欲去尋,隻聽铮的一聲,師玄邵拔火麒麟出鞘,已劈斷鎖頭。
葉绫君一時語塞,看着火麒麟肉疼道:“……如此寶劍,你竟然用來劈鎖,也不怕崩了刃?”
師玄邵利落将火麒麟收回鞘中,笑道:“放心,我這柄火麒麟是玄鐵鑄的,堅硬無比,這鎖的鎖條細,崩不壞。”
師玄邵打開木箱的一瞬,笑容卻僵在臉上。
葉绫君雖早有預料,心還是一下子沉入谷底,神情凝重。
木箱中全是同樣形制的弩弓,弓身上都刻着同樣的徽記,旁邊篆了一排小字,“臨安軍器司”。
師玄邵壓着怒氣将所有木箱都打開查看,其餘箱中除了弩弓,還裝着一些羽箭與刀劍,師玄邵怒不可遏,恨聲道:“這些兵器全出自臨安軍器庫,徐渭竟敢監守自盜,串通劉蟾私賣臨安軍器!真是狗膽包天,死不足惜!”
葉绫君冷冷看着這些險些被盜賣的兵器,“朝廷把持各地鐵礦,無論是富可敵國的富商,或是權傾朝野的貴胄,都無法繞開朝廷監視私制鐵器。将軍覺得夜鹫背後之人甘冒死罪,私買軍器,購置傷藥,是為了什麼?”
師玄邵想到那個呼之欲出的結論,背後冒出一身冷汗,驚呼道:“是為了……謀反!這已不是他們第一次交易,不知臨安軍器司有多少軍器已被盜賣。若不是因為徐渭被殺,臨安府自上到下竟毫無所覺?”
自吳泰賢與姬煜之死,到夜鹫滅口京城官員,到這些年看似安分的揭雲吳氏與盈州姬氏,師玄邵今日才醒覺,當年沒能徹底破除的禍種,早已悄悄發芽。
師玄邵語氣難掩焦急,向桓雀問道:“桓姑娘,你先前說你一直在追查夜鹫,可曾查到确切證據能證明夜鹫與安王或是景安伯的聯系?”
桓雀面色凝重搖搖頭,“夜鹫背後之人太過狡猾,夜鹫之主向殺手們下達命令是通過傳令人,夜鹫又素來行事隐秘,我沒能查到能釘死安王或是景安伯的證據。”
師玄邵遺憾道:“我知姑娘必已盡力,一個人的力量又如何抗衡一個盤根錯節的組織。不知姑娘對夜鹫了解多少?”
關于夜鹫的消息,葉绫君原本計劃由蒼隼在招供時告知師玄邵,但他既然此時問起,桓雀自然也知無不言,“夜鹫是個死士組織,有首領十二人,今日所見的獵鷹與蒼隼便是其中之二,夜鹫十二首領各自統禦二三十名被割去了舌頭的殺手,稱作‘啞枭’,此外,組織中另有十幾名可以言語又擅長隐匿行蹤與探查情報的殺手,稱作‘信鹟’。”
“死士……”師玄邵喃喃念着,回憶起今日初時那場截殺,“果然對上了,今日截殺我與葉姑娘的殺手,刺殺失敗後立時便要服毒自盡,這些人被殘忍割去舌頭,竟還對主子這般忠心,定是有把柄被人捏着。”
桓雀點點頭,“不錯,除了用毒藥控制這些殺手,夜鹫選人也十分嚴格,武功心智都在其次,他們挑的人無一例外都有牽絆,或是家人或是愛人,若敢背叛或逃跑,頃刻便是家破人亡,所以這些人多數是甯死也不願招供,追查夜鹫便難上加難。”
師玄邵猶豫片刻,還是問出那個或許會令桓雀不快的問題:“桓姑娘,你當年究竟為何要突然辭官離京?若要追查夜鹫,姑娘從前身居馳雲軍副都指揮使一職,豈不是更容易?姑娘如今在臨安巡城軍當差,又為何要用化名?”
桓雀眼神暗了暗,含混答道:“當年安王世子與吳泰賢伏誅後,緊接着便是朝中大權更疊,權貴相互傾軋,我也被卷入其中,辭官是為自保,不用真名也是為自保。我知這有違法度,但我如今用的身份,當年刺探情報時已在朝中檔案造冊,并未冒名他人,若将軍真想報答我,還望将軍替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