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甯還在追,還在砍——
昊衡就像雲中的閃電,無法觸碰,可人界的山全被劈開,海平線傾斜着,海水倒灌,從天而降,空中零散的石塊、魚群、花朵……全都以怪異的方式停留在怪異的位置。
風聲獵獵,昊衡眼中瘋意盡顯,灼灼逼人,笑道:“怪道晏長書翻天入海都找不到,說他死了,還真是被你殺了!蒼甯,你和你母親不一樣,她為了這個世界付出了一切,連性命都不要,你和我一樣,都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結果!一個本該正确的結果!這就是正道!”
蒼甯再一刀——
再一刀。
再一刀!
昊衡刀刀回敬,雲弓上,那支巨大的霜寒之矢終于射出,滑過天上海水,直逼蒼甯之處。刺眼的白光閃過,淡金色的結界将蒼甯團團圍住,擋住了這一擊。蒼甯面色稍白,直直往前,撥開被巨大威力炸得天崩地裂的山石,揮刀再去!
他哈哈大笑:“承認吧,蒼甯!我們是一類人,你若是和我在一起,我們可以一起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把它忘記,來,來吧,歸順于我吧!”
忽然間,天地不再運轉。
所有色彩驟然抽離,方才的世界被折起來,在昊衡眼前形成一個極小的紙團,忽然掉落在地上。
四周漆黑無垠,遙遙可見模糊不清的星影閃爍。
昊衡的笑蓦然僵在喉嚨中,他瞪大雙眼,發覺自己仍舊被綁縛于縛神索上。
蒼甯不聲不響地舉着斬星刀,像是極有耐心的劊子手。
陰陽之火在地上蔓延,吞噬了縛神索,順着金色鍊條緩緩吞吃。
“你一直在幻術中,從未出去。”蒼甯平靜地,将斬星刀置于他的胸膛上。
昊衡搖頭:“這不可能……”方才的肆意隻是幻覺。縛神索仍舊穿透他的鎖骨和脊骨,鮮血汨汨流動。
“昊衡,你低估了這份力量。”蒼甯道,“現在,你或許終于可以理解痛苦的感受。”
“什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也是靠着殺了晏長書得到的力量,”昊衡一向冰冷的面容變得可憎,像是地獄中的惡鬼,他狠狠啐了蒼甯一口,語無倫次道,“他應該和我一樣的,他本來和我是一樣的!凝安,阿凝!都是她的錯,如果她不離開我,如果她愛我,根本不會發生後面那些事,都怪她太固執!蒼甯,你不過仗着晏長書的力量,他該死,他該死!得到愛的人都該死!”
霎時間,斬星刀穿透了昊衡的心髒——
“蒼甯!!”
昊衡咬牙,狼狽不堪道,“我是天帝!你不可能殺我,不可能——!!”
在這個時候,蒼甯才初初施展時空之術。
她刀下刺穿的,不僅是此時此刻的昊衡。她眼前出現了曾與凝安相遇的稚嫩的昊衡,初初得知天地術法的昊衡,願意為蒼生付出的昊衡,登上天帝之位的昊衡,折磨他人的昊衡……
斬星刀将各個時間段中的昊衡皆在此刻殺去,從此之後,無論何時、何地,這個世界将再無昊衡存在的痕迹。
這是蒼甯給他的,最徹底的葬禮。
永不存在。
慘烈的喊叫聲戛然而止,陰陽真火吞沒了昊衡的身軀,隻剩下昊衡竭力睜大的眼睛。
“蒼……甯……你得不到……這是命……”
蒼甯握緊刀柄,揚起一抹笑:“晏長書不會死。”
她繼續道:“我爹,我娘,他們都不會死。凝安會和姬烨在一起,他們會回到之前的人生。”
“可是你,會就此消散。帶着你的疑惑和遺憾永遠死去。”
昊衡雙眸一睜,意欲凝聚起霜寒,可惜陰陽真火瞬間吞噬了他的眼珠,将他的氣息封存。
昊衡真正死去了,什麼都沒留下。天氣精氣而生者,複回歸于天地。
黑暗中,火焰還在燃燒,蒼甯終于洩力,将斬星刀撐于胸前,吐出一口血。
她的仇終于報了,可不知為什麼,卻覺得剛剛開始。
是啊,屬于她的人生原本不該在鬼界度過,她原本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可是,一路走來,她已經遇到了足夠多的人,見過了未曾想過的風景,遇見了昊衡最疑惑的,也是最遺憾的愛。
蒼甯摸到魄丹處,那裡似乎殘留着一些晏長書的氣息。她想起昊衡口中的命,來不及擦拭身上的鮮血,就這樣去到了天府宮。
昊衡死了,她是那個弑神之人。
圍繞在天府宮旁的上神們個個将她罵的狗血淋頭,可無一神敢去招惹蒼甯。他們全都感受到了蒼甯身上無窮無盡的力量。
沒有人贊同她,但總有人贊同力量。
蒼甯無視衆神,自顧自找命冊。第三排、第四排……她滿臉鮮血,抓住一個小仙侍問,小仙侍替她找來了蒼甯和晏長書的命冊,原來有啊,真的都有……
她翻開自己的命冊,扉頁寫着一個大大的“補”字。裡面詳細記錄了自己的出生年月,經曆的事情,全都一一吻合。很快,命冊上浮現了新的墨迹:弑天帝昊衡。
蒼甯勾唇冷笑,翻開晏長書的命冊,卻是一片空白。
一個字都沒有。
蒼甯揪住那小仙侍問,那小仙侍吓得顫巍巍道:“大人,尊者……呃,晏大人應當不在了,所以查探不到……”
“什麼叫不在了?”
小仙侍小心翼翼道:“死,呃,崩了……”
蒼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像個女鬼。
“你在說謊。”蒼甯道,“我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大、大人!啊不能燒,這些不能燒啊!!”
太陽真火轟得将天府宮通天命冊盡數燃燒,衆神連忙救火,可陰陽真火哪能滅掉?衆神勒令蒼甯再不能入神界,又無法制衡她,隻好派人去請西王母。
蒼甯背後火光四起,黑發飄散,勾起了一個冰冷的笑:“各位神仙放心,我蒼甯本就不再是上神,何來再入神界一說?”
她眸中射出尖銳的冷光,紅唇輕吐:“我不需要這榔槺神位,日後,我走我的蒼甯道!”
西王母趕到之時,蒼甯已然消失。神界大亂中,唯有西王母可以坐鎮。衆神皆傳,蒼甯殺了晏長書,奪去了晏長書的力量,又殺了天帝昊衡。
衆神哀叫道:“娘娘,蒼甯可怎麼辦才好?這樣的威脅,必然得除去才安心……”
西王母同樣冷笑道:“把你除去,倒是也讓人安心了。”
于此種種,有關蒼甯之事敢怒不敢言。還是西王母将昊衡做的醜事公之于衆,才停下了風聲。
時間一轉過去二百年,西王母廢除了天帝之位,與幾位老祖共同治理神界,就在此時,消失了二百年的蒼甯,終于傳來了消息。
蒼甯失智,尋到了一條凡蛇。
她指着那條凡蛇,說它是晏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