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回答，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将那句話送入她的耳中。醒來後，蒼甯摸到自己面頰上有一滴眼淚，卻不知是誰的淚水。

她分明沒有想哭，也沒有難過。

蒼甯将斬星刀收起來，告别了三危山，急忙趕到招搖山去，久未來過，招搖山外籠罩着一層淡金色的結界，她一眼就看出是晏長書的手筆。從結界外刊，招搖山四季如春，和普通的山并沒有什麼區别。

但她輕松邁入結界後，果然看見斷壁殘垣的招搖山下，用淋淋鮮血畫好了遍布十裡的巨大陣法。

陣法中的字迹和信件上一樣歪歪扭扭，緩緩流動，像是從心口剛剛擠出來，散發着灼灼熱意。

蒼甯滿心疑惑地将五色石拿出來，放在陣眼之中，忽而，淡金色的結界中明光散閃，五色石吸納着一絲一絲的氣息，彙聚出兩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一個人身，額前三枚火紅羽印。

另一個是鳥形，隻見淡淡的青色身影。

蒼甯心如擂鼓，認出五色石正在堅不可摧的結界中修複着他們的魄體，心頭滋味百轉千回，不由落下淚來。

既然花神嶽枋可以被治愈到完好如初，那麼姬烨和凝安同樣可以。原來晏長書早就想好了。

這五十年裡，在她忙着回到過去和他相遇的時候，他早就把她擔心的、疑慮的全都考慮好了。

隻是晏長書呢……他做了這些之後，到底去了哪裡？

蒼甯沒有隐去身形，而是前去西天尋找晏長書。

她回到晏長書的住處，發現裡面的東西都已經清空，自己留在那裡的東西被整整齊齊疊放在桃樹下，靈塵打掃着桃花花瓣，告訴她晏長書早已離開，桃枝已經長成了桃樹，前幾日幻化出了一個小小魄體，也許很快就要化成人形了。

蒼甯将自己的東西都搬到招搖山中，連帶着把桃樹都挖了過來。

她在招搖山的結界外又加了一層結界，防止凡人迷失，神界損毀。她在此修煉調理，體内力量恍若取之無竭盡。

她仍夢見晏長書。

她能感受到晏長書的氣息，可她仍舊抓不住他。

他的影子越來越淡，說話聲音越來越淺……好像要就此消失。

就在二十一日後，蒼甯聽見天邊有滾雷聲。她當即轉移到其他山頭，天兵天将緩緩而來，意外地恭敬：

“大人，陛下有請。”

請？

蒼甯心頭嗤笑。

她倒要去看看昊衡還有什麼手段。

他們将她的手鎖上縛神索，将她帶回神界。誰知大殿不登，二殿不邁，竟是又徑直将她送到了九重天的寝殿中。

有幾名小仙侍給她寬衣，她謝絕沐浴，站在房檐上，遙看天際。

在這個位置的時候，阿娘在看什麼，在想什麼呢？

蒼甯無可避免地想到時空中看見的一切，她想到痛苦的生，快活的死，可又想到飛翔的愉悅，凝安一躍而下的不猶豫。

那個時候，阿娘本獲得了自由，想要去三危山見她的，不是嗎？

“凝安不愛我，也不愛你，”昊衡忽然出現，他負手而立，滿臉嘲弄道，“其實，她也沒有多愛姬烨。這麼多年過去，我想明白了，阿凝是個騙子。”

蒼甯低下頭，垂睨着他。

“我這樣像我阿娘麼？”

昊衡眸心微動：“像。”

蒼甯淡淡一笑：“你将我囚起來，是覺得我同我娘一樣？”

昊衡緩道：“你既能愛晏長書，為何不能愛我。我和他是一樣的。”

蒼甯凝眸。

昊衡又道：“如今的縛神索，你無法掙開。”

蒼甯輕飄飄道：“是嗎。”

昊衡将縛神索一寸一寸收緊，蒼甯如凝安一樣，從空中墜落到他的懷中。

他看着她的眼睛，低聲道：“晏長書已經死了，你可以愛我。”

蒼甯擡頭，微微一笑：“我不知你在說什麼。要是不會說話，可以選擇閉嘴。”

昊衡悶聲冷笑，雙手撫過她的面容，歎道：“蒼甯，你和凝安一樣美，隻要你不開口說話……”

說時遲那時快，昊衡雙指沒入她的咽喉，想要将她的聲帶割斷，可是蒼甯快他一步，已經将斬星刀喚出，抵在他的脖頸之上！

蒼甯眸中卍字閃動，時空瞬間變轉，猶如幻夢。蒼甯見他冰霜面色，饒有興緻道：

“可惜，我和我娘不一樣。我很有些折磨人的手段。”

蒼甯道：“昊衡，來玩玩吧。我為你準備好了葬禮，保你死得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