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甯冷道:“绮憐,十七歲,中原人,八字極陰極煞。家住旗山腳第六棵大樹旁,父死,弟死,曾與隔壁村秀才訂了婚約,秀才死。”
绮憐尴尬得打斷她:“好了神仙,我信了我信了。若我同意,可否讓我下輩子有個宰相父親,一個狀元兒子,當上王妃,一輩子無病無災,享盡榮華富貴,安然死去?”
蒼甯盯了她半晌,冷笑道:“若有這樣的好事,你來當我這鬼王,我去轉你的下一世好了。”
蒼甯作勢要走,绮憐再抓住她:“我答應,我答應!好大人,讓我再活一回吧!”
再活一回是不可能,但是扣住她的魂魄不被鬼界捉走,還是小菜一碟。
蒼甯和她定下約定。
平日裡若有需求,蒼甯會入她的身,以绮憐的身份行走于世間。作為報酬,蒼甯會依照她此生,為她盡量尋個好來世。
“高珣有何喜好?”
“但陛下他……嗯……暴戾易怒,實在是難以捉摸。”
绮憐說得不假。
若不是高珣手上那枚卍字戒,她壓根兒想不到,這個瘋子會是晏長書。
之前她在卍象圖裡日日夜夜想着勸晏長書仁義禮智信,沒想到記憶裡那個暴戾鬼王竟是她自己。
現下,晏長書鬼是真的殘暴而無禮。
簡直令鳥發指。
道士毫無意義的跳大神結束,绮憐仍是不醒。
高珣戴着面具,肆意倚在绮憐屍身旁,用沾着酒水的蒼白手指拍她的臉,歎惋道:
“美人啊,多可憐。”
他仰頭喝酒,狠狠踹了道士一腳,帶着醉意,恣肆道:“傳國師。”
他話音未落,宮人讷讷躬身道:“陛下,國師身體不适……”
“死了不來便不來了,身體不适,就是沒死。傳他來!”
宮人顫抖着退下。
绮憐揪住蒼甯袖子:“嗚嗚神仙,我害怕我害怕……陛下他陰晴不定……萬一又将我殺了……”
“不怕,我去會他,不叫你受傷。”蒼甯道,“你想清楚,你是暫且留在人間,可不是我走後還能長久地留在人間。有什麼心願,要盡快完成。”
绮憐猶豫片刻,微微點頭。
蒼甯道:“美人垂淚固然貌美,但笑起來更叫人心動呢。”
绮憐紅了紅臉,咬唇,勾出一段媚色:“仰仗神仙。”
蒼甯為绮憐施法,好叫她不被随便什麼人勾了魂去。
她附身在绮憐肉身,五感通明,喉嚨和下肢疼痛非常,想來高珣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該死的男人!
果然上輩子積了德,竟能做一國之暴君!
菩薩這是何意,這算什麼修行,實在是令鳥費解。
绮憐見蒼甯一下沒起來,伸手去扶自己的肉身,蒼甯猛然咳嗽起來,驚動了高珣。
高珣掐住她的發,往上一帶,隻覺绮憐眸光冷而利,不似從前嬌美。
绮憐讀懂聖意,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活了又死了,一隻鬼跪地祈求,好不可憐。
“神仙,我的好神仙,嬌一點,媚一點,軟一點,陛下喜歡!”
蒼甯這輩子還不曾嬌軟媚色過,哪知處于绮憐的處境,是如此不易。
她好不容易收起眼刀,绮憐在一旁指導:“神仙你剛剛眼睛要殺人!對對,眉毛放平,垂下眼皮,咬着嘴唇,露出一點牙齒,悄悄往上看,好看!神仙!特别好看!”
蒼甯看着高珣完美的下半張臉,眼皮一跳,直覺有哪裡不對勁,視線不一會兒飄到他手指上的卍字戒上去了。
“神仙你别看别的!”绮憐提點她,“你看陛下,要看上去眼裡隻有他才行!跟着我說——陛下壞死了,弄得奴婢好疼~”
绮憐聲音之婉轉,猶如夜莺。
蒼甯嘴角一抽,幹巴巴地蹭上去,醞釀了半天,仍然說不出口:“陛、陛下,陛下英勇神武。”
高珣饒有興緻地盯了她半晌,确認她确實是死而複生,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站起來,張開雙臂,張狂大笑道:“好!好!好!天助孤也!”
高珣伸手,蒼甯尬笑着把戲做到底,倚在高珣懷中,學着绮憐說道:“陛下乃神人降世,陛下就是萬民的天。”
正待此時,門外傳來宮人通報的聲音。
是國師來了。
高珣将蒼甯打橫抱起,靠在一地鮮血中,撫過绮憐肉身,掐出一道道紅印。
夜風傳來血腥氣。
蒼甯看向門外,一根瘦削長指撩開簾幔,露出無暇的半張臉。
輪椅緩緩推進屋内。
國師身着素衣,穿得單薄,一張面龐蒼白似玉人般,像是感知不到冷暖。
黑眸如星,唇色淺淡。煌煌有光,如圭如璋。
蒼甯看呆了。
這活脫脫長大版晏長書嘛!
他雖蒼白,但簡直漂亮得不像話!
蒼甯眨着眼睛恨不得長出千手百眼,晏長書神色淡然,一眼不瞧她。
蒼甯就說,晏長書怎麼會來當暴君嘛。
哈哈。
不過,她算是找錯人了。
完全找錯了。
錯得離譜至極。
“國師生得好看,連孤的寵妾都迷了去。隻可惜,國師不近女色,小東西要失望了。”高珣笑得陰冷,扭過蒼甯的臉。
绮憐露出不妙的神情,勸道:“神仙,快說你覺得國師不及陛下一根毛啊!”
這怎麼可能?
晏長書要比高珣好看多了。
蒼甯眼波流轉,回到高珣面上。
她笑道:“奴婢心裡頭隻有陛下的~隻是,奴婢覺得,國師長得很像一位故人呢。”
“哦?”
“可惜,昔人已乘黃鶴去。提那些多沒意思。”她說,“奴婢有了陛下,才能乘鸾歸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