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兩顆就成。”他朝她回道。
雲慈俯首,撚指自小匣中取出兩顆平凡無奇的木骰子,複又踱步走回桌案旁,屈膝坐到滄琰對面。
“酒這東西呢,該是這般喝才有趣。”
滄琰擡手揮出一道靈力,化作兩隻白玉碗,他啟開一壇酒,将酒液分别傾倒至兩隻碗裡,指尖微微一推,将其中一隻推至雲慈面前。
“你與本座一人一顆骰子,比點數大小,誰的點數小誰便喝下一碗,并且點數大的一方可以随意向點數小的那一方提出一個問題,後者務必照實回答,如何?”
雲慈淡然道:“依你說的便是。”
滄琰輕笑一聲,從她手心拾起一顆骰子,指尖一彈,骰子便自半空劃出一道弧線,穩穩落在桌案上,滴溜溜轉了幾圈,最終停下。
他低頭看了一眼,是五點,遂挑眉得意道:“看來今日,本座的運氣不錯。”
雲慈側目掃了眼他面前的骰子,神情未變,隻擡手亦将手中骰子抛出,須臾落在桌案上。
二人定睛瞧去,赫然是六點。
滄琰挑了挑眉,認罰道:“是本座輸了,本座幹了這碗便是。”
待酒碗空了,他拎起壇子複又滿上一碗,适才道:“說吧,你有什麼想要問本座的。”
“我沒什麼想問的。”雲慈淡淡道。
她倏忽正了正神色:“我隻是想同你好好地談一下,關于我們互換身體之事。”
滄琰道:“你要談什麼?”
“首先,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認為,我們應當先盡量扮演好對方的身份。”
滄琰眼眸一眨,反問道:“本座與你現在難道不就是在盡量扮演好對方的身份?”
雲慈擡眸看他:“在你尚還在我殼子裡的時候,不要再自稱本座。”
“本座!本座……”
“要自稱,我。”
滄琰磨牙切齒地生硬答道:“我知道了。”
“還有,”半晌,雲慈複又開口,聲音清冽道,“身為清元宗掌門座下首徒,衆弟子的大師姐,你需得待師父與長老們尊重些。”
滄琰咬着後槽牙,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裡蹦蹦出來:“我、知、道、了。”
“還有——”
滄琰擡手撫了撫額角,心裡莫名生出一股子燥意:“诶我說你能不能一次性将話說完整了。不要跟剝繭抽絲兒似的,每次隻放出來半截話,非要本、我像是隻鹦鹉一般應上一聲,才接着說下去。”
雲慈被他突如其來的發難唬的一怔,頃久沒有言語。
滄琰眉頭微蹙,語氣裡透出幾分不耐:“還有什麼話,你倒是痛快說出來,别吞吞吐吐的。”
雲慈偏過頭,薄唇輕啟複又閉阖,似是在慎重斟酌什麼,半晌才低聲吐出一句:“對不起。”
滄琰怔了一瞬,揉了揉耳朵似是沒聽清楚她說的話,隻回了一個子:“啊?”
雲慈垂眸,聲音愈發輕了:“先前我已在魔界探查過,我小師妹确實不在魔界,或許是山下村民看錯了,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了你。”
滄琰被她突如其來說起的往事噎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應,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哎呀本座……我當時不是也刺了你一劍嘛……”
他說得含糊,語氣裡帶着幾分不自在,揮揮手故作灑脫地道:“既如此,那我們以後便不再提及這樁子舊事,一筆勾銷了便是!”
“繼續、繼續!”他撚起骰子生硬地轉移起雲慈的注意力。
六點、一點。
滄琰笑道:“這回是我赢了!”
雲慈“嗯”了聲算作應答,伸手拾起桌面的酒碗,昂首一飲而盡。想象中辛辣的口感并未到來,她反而自這酒液中品出幾絲甘甜來。
滄琰凝神注視着她,倏忽發覺自己似乎也并沒有什麼好問的。
絞盡腦汁良久,幾乎是将往昔在魔界同那些個老魔小魔喝酒之時問過的問題都自腦海中過了個遍,複又一一否決掉。
忽而福至心靈,他破罐子破摔地問出了一個俗套至極的問題:“你覺着,我是個怎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