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一下就被可愛到了,幹脆将小海豹擄到了身上,放在胸口抱着。
他在島上這些年時不時就要來港口一趟,都跟這些海豹混熟了。按理來說這些海豹是島上因紐特人的獵物,是該非常警惕人類的。但不知是因為近幾年島上的人越來越少,還是闵疏太瘦弱了看起來完全沒有威脅,這些海豹從來都是無視他。
在闵疏跟小海豹貼貼時,成年海豹照樣吃喝打屁,似乎是默認了他可以和幼崽們呆在一起。
“小乖乖,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闵疏和小海豹碰了碰鼻子,海豹豐厚的皮下脂肪讓他們能在嚴寒中保持體溫,抱着就像個圓鼓鼓的熱水袋。
闵疏幹脆躺倒在了冰原上,望着頭頂碧藍如洗的天空,緩緩吐出一口氣。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格陵蘭待了「幾年」。
一開始,他隻是作為一名觀光旅客來到了這座島嶼,結果因為錯過航船滞留在了島上,後來不知為何港口封閉了,闵疏在首都努克等了八個月,得來的隻是封凍期一次次延長的消息。後來他實在是在努克蹲不下去了,幹脆就來了個環島旅行。
在旅行途中,闵疏愛上了這個東北部的安靜小鎮,想着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而且他估計也活不了太久了,所以幹脆就在這兒定居了下來。
結果這一住,就是不知道多少年。
小鎮上沒有信号,也沒有網絡,隻能收聽幾個固定的播音台,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一開始正合了闵疏避世的心。他心想着反正可能自己也沒幾年好活了,就在這個世界盡頭的邊陲小鎮安靜死去也不錯。
闵疏是孤兒,養育他長大的孤兒院前年也拆除了,所以沒什麼’落葉歸根’的想法。
生物父母抛棄他的理由顯而易見,闵疏一出生就伴有多種基因缺陷和免疫系統疾病,貧血,肺部發育不全,消化系統也不太好,孤兒院别的小孩兒都能跑能跳了,他還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吃個飯都要人扶,渾身的骨頭都是軟的。
所以闵疏不曾對自己被抛棄的事心生怨怼,誰都希望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他還算幸運,好歹是病歪歪地長大了,而且腦子還不錯,從孤兒院一路考上了所還不錯的大學。
他入學之後,生物意義上的父母不知從哪裡聽到了消息,還送了一筆錢來,也不知是出于愧疚想要補償還是别的什麼。
闵疏對此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不過錢他還是喜歡的。他将這筆’補償金’當做旅行基金存了下來,在讀大學時想辦法用兼職的工資和獎學金解決了補貼和食宿,終于在21歲這年踏上了人生第一次旅行——利用交換項目來到了地球北部的加國,後來又到了格陵蘭島……
不過現在他肯定是畢業不了了。闵疏想道。
滞留在小鎮的這些日子,他一開始是靠挂曆計算時間,後來小鎮上的居民因為日益嚴寒的天氣紛紛離開,鎮上的商店也倒閉了,闵疏就開始在牆上畫線。最後整整一堵牆都畫滿了,他還呆在島上。
後來闵疏就懶得再計數了,沒得糟蹋了他的房子。
所以他也不知道這是在島上的第幾年。隻模糊地知道肯定在五年以上了。
我不會都三十歲了吧?
闵疏突然想到,登時猶如被雷劈了一般打了個冷顫。
小海豹似是感受到了他的驚恐,在他胸口拱了供,哼唧了兩聲。
闵疏安撫般地撸了兩下豹豹,一想到他有可能已經三十歲了,還沒拿到大學文憑,就有點受打擊——但是這也怪不得他,他是沒覺得能活這麼久的,但這不是死不了嗎!
闵疏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身不由己啊!“
這話要是被以前孤兒院照顧闵疏的張阿姨聽到了,一定會跳起來給他背上來一下:‘人家都想着怎麼活,就你天天想着死!你可争氣點兒吧你!’
這個時候,闵疏會笑嘻嘻地說:‘多想想就不可怕了嘛。’
聽了這話,張阿姨就會抱住他,再摸一摸他的腦袋。
闵疏眼前出現女人平凡卻慈愛的面孔,心裡有些發酸,也不知張阿姨怎麼樣了,會不會擔心他。
他抱着小海豹在冰原上躺了一會兒,緩過勁兒來,又吃了幾塊凍魚幹,覺得體力恢複了些許,便站起來準備往回走了。
入秋之後,島上的日照時間越來越短,他得趁着天黑之前回家。
說是入秋,其實格陵蘭隻有冬夏兩個季節,隻是闵疏習慣這麼稱呼罷了。
位于地球末端的格陵蘭島終年大部分時間上都處于極晝或極夜之中,五月至八月是極晝,太陽終日不落,緊接着九月至次年三月,太陽基本不會出現。
要是按照日生而起,日落而息的作息,那格陵蘭島人要麼不睡,要麼一睡就是一天。
連鬧鐘都省了,挺好。
闵疏走到一半時,冰原上刮起了大風,闵疏不得不拿出北極熊毛皮制成的毛氈帽帶上,又用圍巾捂住口鼻,整個人隻露出一雙眼睛。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走着,今天還算好,積雪隻到膝蓋。
闵疏艱難地抽出自己的腿,再放進去,結果一個沒站穩,被從後往前的一股巨風’啪’地一下拍到了雪地上。
瘦弱的青年跟紙片人沒什麼兩樣,直接跟雪地粘上了。
整張臉都埋進雪裡的闵疏:……
他真的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