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百寶回想,那段誇父部落“無憂無慮”住在北方荒野載天山上的記憶,漸漸占據百寶整個神識。
一份思念籠罩心頭,思念與自己“相依為命”叔叔誇父栢。
記憶裡的栢叔叔總愛把幼年百寶托在肩頭,任她伸手觸碰懸浮空中的靈氣光斑。
百寶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腰間半塊玄玉。
這枚自幽冥之神後土後代的信物,此刻正泛着詭谲幽光,仿佛在呼應北方荒野傳來的古老歌謠。
她忽然捂住抽痛的額角,弱水般的記憶洶湧而來。
*
當法則睜開混沌之眼時,天地尚是片未經雕琢的璞玉。
廣袤土地上,隻有稀疏的花草樹木在随意生長,掌管天地間守恒靈氣的法則,一直在維護者單一的生命體系循環。
單調乏味的生活讓存在于天地萬物之間的法則,萌生了創造一個擁有鮮活生命思想族群的想法。
為了給新族群創造适應的生活環境。
一場被刻意安排的天災,将一切原有的生命終結。
在這場生命的災禍中,她以指尖劃破虛空,驚雷便化作刻刀劈開地脈,暴雨裹挾着星辰碎屑注入裂痕,凝固成蜿蜒萬裡的河道。
天火自九重天外傾瀉而下,将闆結成塊的息壤燒灼得赤紅,焦土中升騰的煙霭裡,第一批神族正舒展着琉璃質地的骨骼。
這些初代神嗣完美繼承了法則的饋贈:他們的發梢能凝結晨露,呼吸間吞吐雲霞,足尖觸及之地即刻萌發琅玕仙草。
永恒的生命終成枷鎖。
一成不變的生活讓法則在這場造物的遊戲中,逐漸感到枯燥,不老不死的神族占據天地間太多靈氣,法則沒有辦法利用太多的靈氣來創造新的物種。
遊戲開始無聊起來。
當第三千個春秋輪回時,法則發現,神族竟在嬉戲打鬧間無意識攫取着天地靈脈。
他們奔跑時踏碎的山巒化作齑粉,歡笑聲震落的星子墜入歸墟,最年長的誇父氏已然能用掌紋推演四時節氣。
那時神族尚不知光陰為何物,直到法則的懲戒如劍懸落。
法則重新修改了遊戲規則,她在在神族面前擲出命盤,卦象顯現出兩條血色谶語:
“萬靈寂滅,重歸太初”
“以血飼天,再造輪回”
當這道天命降臨時,栢對百寶在做最後的叮囑。
“要記得,載天山巅的山脈會折射七彩虹光。”
“栢父,為什麼要記得這個?”
“百寶,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要記得栢父永遠和你在一起。”
“栢父,你今天好奇怪。”
“百寶,你以後要照顧好宇,你們倆要好好的。”
栢父倉促的交代沒注意到少女羞紅的耳尖。
*
當信叔叔的腕血浸透桃木杖時,百寶才懂得永恒竟需以剜心之痛來換取。
一陣裹挾着桃木清香的夜風掠過,将她重新卷入三千年前的獻祭黎明。
那日的太陽是倒懸的熔爐,熾白光焰炙烤着載天山巅的祭壇。
誇父信卸下綴滿星屑的披風,囑咐自己的朋友栢,如同栢照料收養的百寶那樣,照顧自己收養的宇。
他沉默着折斷額間象征部族榮耀的犀角,将哭喊的小男孩鎖進玄武岩結界。
青銅匕首劃過信四肢經脈的瞬間,靈氣如星河決堤奔湧而出。
百寶看見他皮膚下流淌的淡金色靈氣突然凝滞——法則正在雲端抽取他的生命契約。
他踉跄着追逐西沉落日,足迹穿灼岩石。
雙足骨骼在奔跑中碳化,踏出之處湧出地下泉。
左臂風化崩解,碎末落地化作礦脈。
心髒停止前擲出桃木杖,杖身嵌入山體引發地震。
當桃杖插入凍土刹那,千裡冰川應聲崩裂,湧出的春水漫過神骸化作江河,指骨隆起為巍峨山脈,銀發在風中舒展成遮天桃林。
信倒下的瞬間,百寶聽見大地深處傳來鎖鍊斷裂聲。
那些浸透神族血液的凍土,突然翻湧出千萬種色彩。
他的睫毛化作雪松林在風中低語,脊椎隆起形成貫穿北荒的龍脊山脈,最後那滴淚墜落處,正生長着能治愈法則詛咒的九葉還魂草。
信的木杖并未真正落地——它永恒懸浮在距地面三寸處,形成直徑九百裡的球形屏障,在外界看來是普通樹林。
那夜載天山的雪從未停歇,三百六十部族的獻祭者手執骨笛走向祭壇,他們的血滲入凍土,竟開出大片猩紅的曼珠沙華。
地平線燃燒着詭異的金紅色。
*
在百寶的部落,誇父信就是誇父族群選出來獻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