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之前,江澈唯一的記憶就是徐錦秀沉默、悲傷、厭惡的眼神,他不敢說,他害怕,有些事情一旦開口就會打破平靜的虛假的外表,他忘不了四歲那年在江家受盡的白眼和冷嘲熱諷,當時,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的媽媽了,後來,過了一年,也許上天感召到了他的祈求,徐錦秀接他回家了,那是他19年的歲月裡最後一次見到江家。
其實,他有一個從來不敢說的秘密,在江家的那一年,一天深夜,他偷跑進一間書房,在那家書房裡,他看見了一張照片,是他從出生就沒見過的生父,江良瑞,那與他幾乎一模一樣的眉眼,那雙略微下垂的眼睛冷冷地注視着他,刹那間,小江澈後背激起了一身的冷汗,原來如此,怪不得……
更小的記憶停留在徐錦秀喝醉酒後曾一遍一遍地撫摸他的眉眼,母親眼裡滿是恨意與厭惡,還有一絲當時由于他年紀太小而看不懂的懷念,徐錦秀狠狠地抱住他,嘴裡混亂不清說着:“去死……去死……憑什麼……憑什麼……”,在她滿是酒味、煙草味的懷抱裡,小小的江澈居然還能感受到一絲讓他想落淚的愛意。
原來,我也是媽媽痛苦的根源之一,我身上流淌的血天生帶着罪惡的根源,年幼的江澈不會因母親厭惡自己而厭惡媽媽,隻會不停地讨厭自己。
被徐錦秀接回家的車上,小江澈始終保持沉默,就和他被送過來時一樣,全程一言不發,他害怕被母親再一次抛棄,又沒有勇氣去詢問母親為什麼要過來接我?
至少,五歲的江澈這樣安慰自己,她留下了我,媽媽還是愛我的,對吧。
回家後,母子二人都發覺有什麼東西變了,值得小江澈高興的事,家裡好像有一點錢了,而且,媽媽更愛我了,小江澈吃着偶爾才能吃到的薯片開心的想。
“寶貝!”
媽媽在叫我!小江澈立刻噔噔噔地跑到徐錦秀面前,甜甜地問道:“媽媽,怎麼了?”
小江澈過長的劉海掩住了他的眉眼,那一雙蜜色的眼習慣性地下斂,從徐錦秀的角度完全看不見孩子的眉眼,她覺得好像什麼東西變了,但她現在太忙,沒精力去分析孩子成長期的變化,至少,她看不見江澈身上讓她厭惡的地方了。
江澈長到十九歲,徐錦秀基本沒插手過他的任何事,唯一一點,徐錦秀不能容忍他與任何人的親密接觸,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給自己說對待感情方面要認真,不能花心如此雲雲。
哪怕是和朋友報一下,徐錦秀就會露出他熟悉的、不安的厭惡的神情,出于對母親的服從,江澈連叛逆期都沒發作,沉默和順從是他面對母親極端時的可靠應對方法。
這一次,卻不同了……
“你太讓我失望了,和你那個早死的爸一樣!!!”
江澈突地睜開眼睛,“呼——呼——呼——”,巢穴裡一片寂靜,隻有江澈突兀的喘氣聲,他心有餘悸的閉上眼,浮上腦海的是徐錦秀最後失望的眼神。
江澈手一動,才發現自己的右臂因為白竹的枕着已經麻了,動一下,江澈忍不住輕嘶一聲,他摟緊了懷裡的白竹,仿佛抱住大海上最後一塊浮木,江澈略微用了力,他有力的心疼好像能透過胸腔,通過骨骼傳給他的浮木,白竹因為收緊的懷抱不适地動了動,發出幾句呢喃,江澈松開了些,伸手安撫般一下一下撫摸着白竹的發絲,如果您看到現在的場景,您會失望嗎,媽媽?
一天前那個吻,完全出乎江澈的意料,它就像一塊石頭,重重地打破了江澈的計劃,江澈絕不會想到,他固執地認為,吻隻有兩情相悅的人才能做,現在這樣,他們兩個,一個不清醒,一個太放縱,吻不應該在這種情況出現。
江澈不禁好奇,哥哥,等你易感期醒來,你會怎麼樣呢?我可太好奇了,那一定很有意思吧。
*
三天後,白竹的易感期終于結束了。
白竹醒來時,感覺渾身輕松,好像在海裡不知疲倦地遊來遊去,然後洗個了痛快的冷水澡,全身涼爽,怎麼還有點涼飕飕的,白竹睜開眼,入目一片漆黑。
等等!等等!白竹摸着自己,老子的衣服呢?!我怎麼不知道我有裸睡的習慣!
在白竹還在宕機的時候,一隻突兀的手自然而然地蓋住他的腰把他在懷裡帶了帶,白竹耳邊傳來江澈灼熱溫熱的吐息燙着了白竹的耳廓,他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江澈迷蒙地說道:“哥……再睡會兒,我好困……”
草草草!!!他他他到底做什麼了啊啊啊啊?!
白竹顧不上那麼多了,立刻要把江澈叫醒,他幾乎是低吼着對着江澈的耳朵,“醒醒,醒醒,到底怎麼回事?!”
江澈在白竹的聲音炸彈下,不到一秒,就睜大了雙眼。
在白竹發狂的那幾秒,江澈一邊收回神志,一邊把目光放在白竹清明的雙眼和不在潮紅的面容,哦,哥易感期看來是結束了。
心裡是這樣想,江澈還是當做不知道一樣,把手貼近白竹的額頭,溫柔地詢問:“哥,你還發燒嗎?”
白竹在江澈把手貼過來的時候,不知為何,他的身體沒有像面對其他人那樣做出抵觸,白竹已經靈魂出竅地看着他不僅沒動,還在那隻大手靠近的同時,把額頭主動往他那靠近,白竹覺得他的靈魂遭到了重創,他的靈魂在無聲地大聲尖叫。
可惜,江澈聽不到白竹腦内的震動。
江澈用一種醫生看病的聲音,放心的對白竹這個“病人”檢查,用一種欣慰的語氣溫柔地說道:“已經不燒了啊。”
我怎麼聽着還有點可惜呢,還有,“你先把手放下。”
江澈收回,白竹努力克制住靈魂深處的一點點失望,他現在已經覺得沒有什麼事情還能讓他更震驚了。
“我們……”白竹停頓了一下,他不知從何處開口,老天啊,他到底都做了什麼?!
江澈抿着嘴,蹙着眉,用一種被辜負的語氣回到:“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