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傅水傷傷不到他,便看都沒看傅水傷一眼。那刀鋒看着便要碰到危鳴晨了,他笑得幾乎猙獰了起來。
但傅水傷隻不過輕輕揮刀,便将他整條手臂砍了下來。
他卻好似對“被刀砍便會受傷”這樣的事極為驚詫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手臂。甚至忘了痛呼。
好久他才反應過來,捂着手臂企圖堵住噴湧的鮮血,一邊後退一邊大喊:“仙尊!仙尊救我!莫仙尊!”
傅水傷立刻握着刀向四周看去。她卻并沒有看見什麼仙尊,便又問危鳴晨,“能殺了麼?”
“仙尊!仙尊!仙尊在麼……”肖獻南還在慌張地喊着,可他再未能聽到絲毫回應。而他的手臂的的确确地被砍了下來,根本便沒有任何神迹來保護他。
他才終于真的害怕起來了。危鳴晨坐在他面前,低頭看着他,教他更為恐懼。他又在此時聽見傅水傷問話,便慌不擇路,忽對傅水傷道:“你殺我做什麼?你應該殺危鳴晨!”
這話一出,他似乎是覺得自己又有了活路。危鳴晨不過也隻能坐在那裡指揮,隻要傅水傷叛變了,死得也隻能是她,“你跟着危鳴晨有什麼好處?到死也不過是個侍衛!你今日還知道了她根本便不是皇室血脈,她豈能留你?”
“你現在殺了危鳴晨!殺了她,我讓你做皇……”
傅水傷被他的喊叫聲弄得煩躁不已,她用刀尖抵着肖獻南的肩,把人推遠了一些,一面挑眉問:“讓我做皇帝?”
“……讓你做皇後!”肖獻南與她同時開了口。他似乎并未聽到傅水傷的話,自顧自不斷說着,“危鳴晨能讓你萬人之上嗎?能讓你的孩子登基為帝麼?你殺了她,我便封你做皇後,我們的孩子便是太子……”
傅水傷:“……”
傅水傷簡直都被他逗笑了,連危鳴晨都忍不住微笑起來。她們一時之間甚至都覺得氣氛歡快了起來。
那輕微的笑聲終于讓肖獻南清醒過來,他總算明白自己似乎是說錯了話,又急忙順着傅水傷,道:“你做皇帝!我們的孩子……”
“孩子跟我姓麼?”傅水傷笑着去問,“不跟我姓的可不是我的孩子。”
肖獻南竟還猶豫起來。傅水傷卻已不想再聽他胡言亂語了,又一次去問:“咱們把他殺了吧?”
危鳴晨卻好似還在猶豫。她總像是在等着什麼,而她終究未能等到,便點了頭,“殺了吧。”
等傅水傷舉起刀來,她卻又一次阻止,“等一下。”
“又怎麼了?”傅水傷不耐煩了,她簡直想把刀砍在危鳴晨身上。
危鳴晨卻向她伸手,扶着她緩慢站起身來。傅水傷這才發現她始終坐着不動,并不單是為了顯得自己鎮定自若。她右腿上受了傷,此時也隻能單腳站着。
“刀給我。”她站穩了,伸出手去,輕聲道,“我來殺。”
傅水傷猶豫片刻,還是給她了。
她想肖獻南再也逃不走了,心中的煩躁便總算消退一些。而她今日已殺了很多了,這個她可以大方地讓給危鳴晨。
肖獻南已失血過多頭昏腦脹,他坐在地上,身旁隻有屍體,而他怎麼喊仙尊也沒有用處。
他便真心地祈求危鳴晨饒命了,“當年殺靈晖的是父皇!我不過一個太子,做不了決定……鳴晨你、你……”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覺得□□一熱,竟是被吓尿了——與當年靈晖站在他面前時一般。
危鳴晨與靈晖郡王長得并不相似,可他卻好似看到了靈晖。他想這些人真是太像了——無論是靈晖、危鳴晨,還是傅水傷、丘執玉、趙得真……
站在他面前,總也滅不幹淨。即使殺死了一個,又會有無數個冒出來。
他有些恍惚,“靈晖……”
危鳴晨已一刀讓他閉了嘴。
他的腦袋滾落在地。而危鳴晨手中的刀累了一天,也不堪重負,咔嚓一聲斷開。一半落在那腦袋邊上,另一半仍被她握在手中。
她站在那裡,低頭看着,不知在想些什麼。一陣風吹起來,秋日黃葉簌簌地落着。
傅水傷忽然說:“我的刀斷了。”
“嗯。”
危鳴晨回過神來。她不知為何有些低落,似乎還帶着些惱怒。她把手中半截刀重重扔在地上,好像突然有滿腔怒火無處發洩。
明明人都死了,傅水傷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她更不知道危鳴晨對自己的刀是有什麼意見,頗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又道:“我用了五年都好好的,你一用就斷了。”
這下危鳴晨終于看向了她。可她并沒有什麼反應,更不曾說什麼。
傅水傷難免失望。
這麼大一個皇帝,總不能連一把刀都賠不起吧?
“這刀是我一位前輩送我的,我特别喜歡特别珍惜。”危鳴晨就那麼靜靜看着她,她也不尴尬,自己繼續說着,“刀是刀客的靈魂,是刀客最好的朋友、最親的愛人,是我唯一的……”
“想訛多少,”危鳴晨終于聽不下去了,她總算開了口,聲音溫和地道,“直接說。”
傅水傷便直接說了,“還我一把刀就行。要好刀——如果能去你的庫房裡随便挑就更好了。”
“讓阿澈帶你去。”危鳴晨道,“現在給朕閉嘴。”
傅水傷滿意地閉了嘴。她也去看地上身首異處的肖獻南,看着看着,便又有了些奇怪的感覺。
她依舊說不上來那感覺是什麼,但這之中并沒有不安,她便隻是扶着危鳴晨,道:“走吧。”
“我來時聽到肖獻南那仙尊說要殺你,現在卻也不見人。這裡算不上安全,我們快些去找葉邊舟。”
馬受了傷跪在地上無法站起,傅水傷便将危鳴晨扶了下去。她還是沒忍住去檢查了一下肖獻南的臉,确定那臉上并沒有易容,的确是他自己,便不禁道:“我們殺他是不是殺得太容易了一些?”
她以為肖獻南該有更多謀劃才是。可什麼都沒有,就這麼被殺了。一切都太順利,讓人忍不住要覺得還有什麼後手在。
危鳴晨卻說:“本來就該這麼容易的。”
她頓了片刻,又道:“本來應該更容易的。”
傅水傷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這裡最好還是不要多待,她并沒有問,扶着危鳴晨慢慢走着。
危鳴晨便終于從肖獻南身上移開目光。她一半重量都靠在傅水傷身上,走得一瘸一拐。
傅水傷看得都費勁,直接把人背了起來。
路上七零八落的屍體擋着,傅水傷怕被絆倒了,低頭看着。髒東西實在很多,她要小心避開。但她心裡那奇怪的感覺卻是漸漸明晰。
而她終于想起來那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