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玉的毒的确是好用。”那血水還在一滴滴落着,危鳴晨卻已不再多看一眼。隻帶着些許笑意,看向肖獻南。
肖獻南緊緊抓着腿上的衣服。他周圍男兵顯然也被這可怕毒藥吓到了,一時間竟全都停了動作,萬分不安地去看肖獻南。
隻有傅水傷還在看那灘血水。她前不久才知道丘執玉會毒,卻也還未親眼見過她用毒殺人。如今總算是見識到了。
危鳴晨還握着那匕首,刀尖離她不過幾寸距離。她便默默跪直,離遠了一些。她還覺得不夠保險,直接站起來走到馬車邊緣,甚至還主動去誇了危鳴晨一句,“你出手很快。比我快多了。”
“遇見郡王之前是做扒手的,手自然要快。”危鳴晨看她一眼,似是奇怪她為何要離得那麼遠,一面解釋說,“否則讓人抓到,便該被打死了。”
但她原本倒也并不準備動手,丘執玉給的毒隻要距離足夠近了,不必接觸便能下藥。她隻是見人近在眼前,實在沒忍住要捅一刀試試。
看來她還沒有生疏。
傅水傷不明白她為何要給自己解釋,她根本不想知道皇帝甚至都不和先皇一個姓氏、還曾做過小偷這種事。聽完隻覺自己離被滅口又近了一步。
她低頭盯着危鳴晨手裡的匕首,很想問一問自己剛剛離得那樣近,危鳴晨到底有沒有趁機給自己也下點毒。
——什麼必須每日服解藥,一旦不聽她的話沒能得到當日的解藥,便隻能慘死之類的……
危鳴晨不知她心中所想,已重新看向了肖獻南。她随意擺弄着手裡的匕首,令它在手間翻飛。而她仿佛一點也不擔心劇毒的刀刃會不慎劃傷她自己,隻看着肖獻南,帶着些微不可察的笑意,“到你了。”
“你當年求靈晖郡王看在姐弟一場的份上,饒你一命。郡王已被你們傷透了心,自然不肯。朕倒還不一樣,朕一向對你們都十分敬重。”她又将自稱換回了“朕”,便好似瞬間不一樣了起來。坐在木屑碎片中也好似坐在龍泉殿上,“你當年怎樣求郡王的,也那樣求一求朕,朕便隻将你關在京都王府中,你關起門來還能做個快活王。如何?”
肖獻南沒有說話。那融化在他面前的男人顯然是把他吓到了,他極力鎮定下來,卻也隻不過冷冷地看着危鳴晨。
危鳴晨便輕輕擡手。傅水傷會意,提起刀來,把旁邊還在等待指示的男兵砍作了兩半。
她一個個砍過去。沒了那怪異男人阻礙,其餘這些人輕飄飄的招式,甚至連她身上的盔甲也不能穿透。她擋都不擋了,切瓜砍菜一般地殺出一片空地來。
上百人殺起來總還是需要時間的。她初時尚有些警惕——那遠不如自己的男人能傷到自己,身形怪異,自然是有他們那仙尊相助。傅水傷總怕那仙尊要突然跳出來,瞬時扭轉戰局,警覺中速度便更慢了一些。
而她身後的危鳴晨隻靜靜看着肖獻南。她二人都坐着不動,隔着人群遙遙對視。戰局至少也要再持續半個時辰,她們便陷入長久的僵持。
危鳴晨還在擺弄着手中匕首,她偶爾會看一看周圍,好似在等待着什麼——她隻等到殺着殺着就把什麼都忘了的傅水傷。
她甚至都忘了身後還有一個危鳴晨需要她護駕,直接就将人丢在了那裡,殺出一條路來,站在了肖獻南面前。
肖獻南卻是暗喜。
他看到危鳴晨身旁的男兵乘機而上,而她不得不拿起匕首去抵抗。她多少是跟着靈晖郡王學過一些,總算沒有被一刀砍死——可再多幾刀便說不定了。她用毒也不過是丘執玉臨時教的,離得稍遠便無法發揮。
果然她們那“葉邊舟”是假的,不似他,來時便被莫仙尊加了防護在身。他早已用旁人試過,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何況莫仙尊即使不在,也依舊能看到此處,在他耳邊說出隻有他能聽到的話,“他死了你便上,怕什麼,快些将危鳴晨殺了!”
莫仙尊說這危鳴晨身上有些東西,令她無法進入宮中。而她需要那東西。
隻要危鳴晨一死,仙尊便能即刻進來,一劍将宮中所有不服他的人全殺了。
無論死多少部下——哪怕全死了也無所謂。隻要他活着,他那時再重新招兵買馬,東扶終究是他的。
肖獻南不免要笑起來,等着欣賞危鳴晨去死的間隙,也不忘用餘光去看傅水傷,想要得意地看到傅水傷對他無可奈何的模樣。
他卻被傅水傷吓得一呆,連笑容都僵住了。
傅水傷正舉着刀,她眼中是她自己都不能察覺的恨意。肖獻南是更從未見過這麼深的仇恨,他一時簡直要懷疑是死了的靈晖從地獄爬了回來,要向他複仇。
即便他笃定傅水傷無法傷到自己,可看着她那眼睛,也不免心慌膽顫。他忽地把身前一個男兵推到傅水傷刀下,又控制不住地大喊:“去救危鳴晨!危鳴晨可快死了!”
那男兵被一刀砍殺,血全落在肖獻南身上。傅水傷倒也總算記起了危鳴晨,立刻轉身去幫她。
但她忽而暴躁起來,那些人圍過來,一個接一個,她殺都殺煩了。她隻想快些去把肖獻南殺了,可危鳴晨又實在沒有自保之力,她離不開。
她簡直想要給危鳴晨一腳踢回到龍泉殿上去。
危鳴晨倒是一副閑散的樣子,她依舊坐在那裡,隻是呼吸微重,還靜靜地看着肖獻南。
傅水傷更煩了。她忽便挑破眼前男兵的衣裳,将他盔甲剝落,竟是徒手挖出他心髒,高舉着捏碎。
鮮血落了滿地,仿佛仍在跳動。傅水傷便輕輕歎息,“你們覺得你們能殺我?”
她甩了甩手上的髒東西,不知甩在了誰的臉上,“還是快逃命去吧。”
她簡直像是修羅惡鬼,可歎息時卻又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憫。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所有人都看向她。
“快走吧。”傅水傷掃了他們一眼,那眼神竟好似十分慈愛,不願他們白白送死一般。他們便克制不住地想要聽話,又莫名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所有人被定住似的一動不動,而片刻後,那被她甩了一臉血肉的男兵率先丢下兵器,慢慢地後退。見她果真沒有追來,又忽地轉身去拼命逃跑。
其它人面面相觑。他們并非是未曾見過更為血腥可怕的場景,這對他們不過尋常,恐怕他們自己也這麼做過。可他們此時卻莫名發抖,猶豫片刻,盡皆逃命去了。
傅水傷又擡頭去看肖獻南。
“都給我回來!”肖獻南亦是微微發抖,不知是害怕還是惱怒,“否則待仙尊來了,讓她将你們碎屍萬段!”
自然沒有人理他。
礙事的東西都不在了,傅水傷便再次走過去。她舉起刀來就要往肖獻南腦袋上砍。可危鳴晨卻又出聲阻止。
“等一等。”
“等什麼?”傅水傷回頭看她。
她那眼神好似是要把阻攔她的危鳴晨也一同殺了一般。危鳴晨亦有些心驚,卻也還堅持道:“等一等。”
她向四周掃了一圈。這裡一時間寂靜無聲,仿佛已被徹底遺忘。她卻好像還在等着什麼東西出現。
而肖獻南耳邊又再次傳來了聲音,“你究竟在怕什麼?她們傷不到你。”
“把危鳴晨殺了,讓我進宮。”
肖獻南便咬了咬牙,忽然連滾帶爬地下了戰車。他到了危鳴晨邊上,扶着她的馬車跪在一旁,如當年對靈晖郡王一般,哭喊道:“鳴晨!我求你了,求你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饒我一命,我求你行了吧……你說過我求你,你隻把我關在京都王府……”
危鳴晨垂眼看着她。她手中匕首此時安分地待在掌心,而她一言不發。
肖獻南求得更賣力了。傅水傷便以為她讓自己等一等,便是想看這個。她勉強耐心地讓危鳴晨欣賞夠了,便又舉起刀來。
可肖獻南哭喊間離危鳴晨越來越近,他忽地把身旁的刀撿起,向着危鳴晨刺去,“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