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今繼續朝目的地走去。
按記憶,他最終在一棟雙層小别墅前停下腳步。
趙别生的質疑沒有問題,柳今兜裡确實隻有三位數,常理來說不可能會有這麼豪華的一棟房産。
其實柳今自己也想問——
原主你是怎麼能包子成這樣的?!
原主的父母于十八年前的一場車禍去世,本留下大額财産和幾處房産,然而都被姑媽一家霸占殆盡。
财産能吞的都以撫養之名吞掉,房産幾乎賣光,就隻留下眼前一處還在原主名下。
而所有錢财,幾乎全花在了他們的驕奢淫逸上,就在姑媽的兒子在豪車接送上下學時,剛成年的原主卻在為了學費而沒日沒夜奔波!
最後隻能在助學貸款下結束學業。
然而柳今回溯原主内心,驚奇地發現對方似乎對自己被吃絕戶完全沒有意識,甚至還滿心感恩姑媽一家的多年撫養?!
柳今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說什麼好。
醒醒吧孩子,這不是愛。
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房子,擡步朝門走去。直到往兜裡掏鑰匙,才恍然記起——原主根本沒有鑰匙。
每次要回家,都得給姑媽一家打電話,許久之後對方才會黑着臉慢悠悠趕來,原主站在門口吹着寒風等待兩三個小時都是常有的事。
回想這一切,柳今的手不由攥緊。
這樣的地方,也能被稱做家?
但幾秒後,他的拳松開,還是按照以往的步驟,給微信中那個叫做“姑媽”的人發去信息。
【我到了。】
一分鐘過去,對方沒有回複。
柳今眯了眯眼,微微靠近門前,清晰聽見裡面傳出的婦女笑聲,正是對号記憶中姑媽的聲音。
兩分鐘過去,對方還是沒有回複。
柳今唇角繃直,收起手機,敲了敲門。
對方的說笑聲似乎停止了,但僅僅一會兒,然後又是更加放肆的說笑聲音,隔着門闆刺進柳今耳膜,喧鬧得令人頭暈。
其中的中年女聲說:“他還白天有事,硬要晚上來,我說了兩句後還不是來了。”
聲音滑膩,這是姑媽。
另一個年輕男聲說:“媽就該這樣,我們等一個小時再開門,不教訓教訓他他都不知道尊重長輩……”
像個媽寶,這是表弟。
柳今眼神冷漠,轉身撥通一個電話。
他可不是原主,先禮無用那就直接後兵。
五分鐘後,最近的一家開鎖公司派來員工。穿着制服的師傅進行完溝通工作,三下五除二撬開門鎖。
柳今站在寒風中給師傅掃錢,兜裡最後的二百八十元被全部掏空。
這時一個婦人急急忙忙趕出來。
婦人穿着華麗,正是柳今姑媽林采桂。她看到洞開的門,掃了一眼柳今後直對開鎖師傅:“喂,你怎麼回事,非法撬鎖我要報警了!”
開鎖師傅吓一跳,看向柳今:“怎麼回事,小夥子你不是戶主嗎……”
“報吧。”柳今掀起眼皮,眼底平靜得像潭深泉。他看着婦人,語氣冷淡沒有絲毫情緒:“你全家非法入戶,我是該報警的。”
婦人聞言怔住,見情況不對:“小今,你胡說什麼?”
開門近一分鐘,她終于第一次叫了柳今的名字。
開鎖師傅見二人認識,忐忑的心放下,連忙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卻被叫住。
“師傅,”柳今說:“麻煩換把鎖。”看向婦人:“鑰匙我拿,錢你付。”
說完他走進房子。
林采桂還愣在身後沒動,估摸有個二十秒鐘,隻聽自己兒子似乎從玄關走出來了,并且在叫:“柳今,你怎麼來了,我媽準你進來了嗎……啊!”
一聲清脆的“啪——”響徹房間!
開鎖師傅動作登時停下,看向婦人,婦人似乎也呆住。
兩息後,林采桂慌忙奔進客廳。
隻見自己的兒子陳小龍趴在地上捂着半邊臉,平時桀骜的臉孔上此時一臉茫然,而侄子柳今則立在原地,似乎周身還帶着方才在屋外裹挾的寒風,居高臨下地垂眸。
他啟唇,語氣凜然:“我進自己家,還需要問你媽?”
“……媽。”隻聽陳小龍怯弱地叫了一聲。
婦人反應過來,心上一驚,連忙去扶自己兒子。
“媽!”陳小龍立刻躲進她背後,像是找到了靠山,腫着迅速膨脹起來的半張臉,但聲量依然不是太高:“……他,他打我!”
“柳今!”林采桂立即看向柳今:“你怎麼能打弟弟呢?!”
柳今的視線在她臉上劃了一下,淡漠無比。沒理她,依然看着那捂着臉忿忿不平的陳小龍。
陳小龍,原主的表弟,剛念大一,比柳今小上兩歲。
人如其名,正是所有書裡都會有的那種年紀不大但心比天高,皮囊不差但向來不懂得自謙的二逼纨绔形象。近來染了一頭放肆的五顔六色鹦鹉發,耀武揚威之時活像一隻花孔雀。
過去性格柔軟單純的原主沒少受這位二逼表弟的氣,甚為苦惱。
這個巴掌,柳今便是替原主打的。打的是陳小龍恃寵而驕,占有本該屬于原主的人生。
“站起來,”柳今命令道,“重新給我問好。”
林采桂聞言,似乎弄清楚了柳今在說什麼,不可置信瞪大雙眼。
“問好?……你就因為這個就打小龍巴掌?你怎麼敢……”
“我怎麼不敢?”柳今幹脆利落截斷:“打的就是他。”
語罷,他竟然又走上前,隻見電光火石之間又是第二個、第三個巴掌。
柳今人看着清癯玉立,但畢竟是成年男性,認真時手勁絕不是蓋的。
陳小龍根本沒反應過來,左臉短時間内被扇了三次,頃刻間就腫得不成樣子,平日裡那個不可一世勁瞬間就被壓下去了。
“哎——”林采桂急得不行去扯陳小龍。
這小孩,巴掌來了都不知道躲嗎?!
她一面把陳小龍推到一邊,一面慌忙問:“這兩巴掌又是為什麼啊?!”
柳今則言簡意赅:“他替你受的。”
柳今一向有仇必報,但教養使然,他不可能對林采桂出手。然林采桂虧欠原主如此之多,母債子償,再合理不過。
當然,這之中也略微夾雜了一點柳今發私人情緒。
比如剛剛在寒風裡被吹走的憤怒,似乎也傾注到方才這兩巴掌裡了。
柳今的氣算是消了個大概。
“教會你怎麼尊重長輩了嗎?”他問陳小龍。
陳小龍躲在林采桂身後。
這小破孩子不知是被吓傻了還是怎樣,半點都不敢忤逆自己這位和之前相比完全像兩個人的表哥。
隻看着柳今,幾秒後愣然點頭如搗蒜。
柳今挑眉:“所以?”
“……歡,歡迎回家,表哥。”
柳今點頭,表情談不上滿意不滿意,因為他根本沒什麼神色。
他邁出長腿,走到沙發前直接坐下,點點陳小龍,就像陳小龍曾經點原主一樣:“給我倒杯水。”
陳小龍似乎有些害怕,不知道要不要去,還沒動作就被林采桂拉住。
“柳今,你實在太沒大沒小了。”林采桂說。
她不愧是老江湖,短短幾分鐘過去,原本巨大震驚的表情竟已然恢複如常,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破綻。
林采桂走到另一邊沙發坐下,端起了一副長輩模樣:“我這個姑媽還在,你就開始使喚人了?”
柳今擡眼看了她兩秒,哦了一聲:“那麼意思是,姑媽你幫我倒?”
林采桂一僵,頓然語噎。
柳今輕笑一聲,那是從胸口處發出的輕蔑之意,他朝陳小龍的方向擡擡手,陳小龍立馬醒過神來一般,居然真沖去水吧台倒了杯水,遠遠朝他遞上來。
柳今沒什麼表情,伸手接過。接水時,那骨節分明的手恍若無意從陳小龍身側傾了下。
分明沒有什麼意思,陳小龍卻吓得跟瞬間感覺到臉疼一樣雙手顫抖,丢掉杯子鬼哭狼嚎道:“媽!”
杯子掉落,水灑了一地,林采桂立馬就起身把兒子拉回到自己身邊。
柳今眉頭蹙起。
自己明明什麼都沒幹。大小夥子膽這麼小?對得起那頭殺馬特鹦鹉發嗎?
他正覺得無語,然而下一秒,卻見那被林采桂護着的陳小龍顫抖了幾下,幾下後,竟然擡手,扒拉開了林采桂。
然後,那頭鹦鹉發抽噎着重新走向了水吧台,給柳今重新倒了一杯水遠遠放在茶幾上,恭恭敬敬地說了聲“表哥請喝水”,接着又抽噎着走回林采桂身邊。
一套動作窩囊中透着詭異的自願。
林采桂:?
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