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黑色的信封浮現在眼前,就連它散發的油墨味都令人作嘔。
兩年前,摘星樓東家謝鸷奕說要出門為一個人辦事,據說十分危險,要去很長時間。謝甯想要勸谏何必如此拼命,但這人與摘星樓有長久的合作關系,來頭不小,二來,他也不會聽他的。
這一去,謝鸷奕便消失了兩個月之久。忽然有一天他回來了,說要帶謝甯去最好的酒樓裡面吃飯。謝甯莫名其妙,他爹從來對他都是不假辭色,見面無非就是問功夫,問本事,和對樓裡衆人的态度都是一樣的。這次的邀請讓謝甯受寵若驚,換上了他除了夜行衣、練功夫以外最好的衣服。雖然面上不顯,但是還是十分高興地跟着去了。
他們兩人先吃了飯,又去了茶樓聽話本子,這是十五年來父子兩人唯一的溫馨時刻。謝鸷奕一直笑着看他,笑意的深處,是謝甯當時沒有注意到的決絕。
直到夜市上了人都散了,燈火闌珊,謝鸷奕才牽着謝甯的手慢慢往回走。大手拉小手,兩個人的手掌心裡面是如出一轍的厚繭。謝甯舍不得結束這美好的一天,可是月亮終究還是爬到了正中,該結束的總會結束。
“謝甯,我的事情還沒有辦完,明天就要離開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謝鸷奕最恨見到眼淚,常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男兒有淚不輕彈”。謝甯有點不舍,有點想哭。咬了一口酸的掉牙的糖山楂,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又讓他硬生生憋了回去,知道挽留無用,他假裝不在意地嗯了一聲。
大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柔聲道:“爹送你回家。”
話音未落,就聽見“哐哐”兩聲。
謝甯再睜眼的時候他就已經被人五花大綁,扔在了一處水牢裡面。他睜開眼睛四處尋找,在另一處的牆邊那裡看見了奄奄一息的謝鸷奕。他掙紮着要過去,卻忽然有人在他背後猛踹一腳。十五歲的謝甯被踹的飛出去一丈多遠,他趴在地上,半天不能呼吸。恍惚間,耳邊有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他扭過頭看去,隻見一雙黑色的靴子踩在謝鸷奕的臉上,腳掌用力,謝鸷奕整張臉幾乎變形。
“看來你還記得。”那雙黑靴子的主人站在陰影裡面,謝甯看不清他的臉,隻能聽見他陰寒的聲音。
“看來你還記得背叛我的人是什麼下場。知道被我發現了,所以着急見兒子最後一面?”一腳踹在謝鸷奕的胸口,謝甯看見一道長虹血柱從他嘴裡面噴出來。謝甯情急之下要爬過去,忽覺腹部一涼,然後一熱,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柄長刀沒入左腹部,還在慢慢攪動。他不管不顧,踢向身後之人,但是畢竟謝甯處在劣勢,他又被站在他的後面的人一腳踹翻,然後死死踩住他的後背。
另一邊謝鸷奕還在受折磨,黑影裡面的人道:“你知道的,我最恨人的背叛,我本來是想殺了你的。可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雖然看不清臉,但是謝甯能感覺到那人正在看着自己,他緩緩道:“你兒子,是個好苗子,是塊硬骨頭。不過,有你在手,我還怕用不了他?”
“你做夢!!!”一聲怒吼,謝鸷奕忽然暴起,掙斷了繩子沖向那人。人在生命受到威脅時候的爆發力超乎想象。就算後來踩着謝甯的人也過去幫忙,在兩個人對一個人的情況下,謝鸷奕也穩占上風。
黑暗之中不知道打了多久,謝甯腹部的傷口泡在髒水裡面還在不斷流血,他眼前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冷,感覺體内的血都流幹了。這時,一雙手走過來拎起他。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摘星樓,要不是腹部的傷口他甚至懷疑這是一場夢。
後來,兩年的時間裡他一直在調查這件事。可是,一來謝鸷奕做事向來隐秘,二來朱熾澤推朱祁良出來擋劍,而自己卻在後面隐藏指揮,坐收漁利。所以謝甯無論怎麼調查也都隻是得到一點點線索
直到後來,謝甯跳出摘星樓少東家的身份,套上一張新皮,嫁給蕭北燃,暗中行事。又收到了護送沈春秋進京的指令,雖然被他用謝鸷奕威脅不得不做,但還是讓他發現端倪,再結合金玉露的線索和蕭北燃的關系,終于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仇人近在眼前,可是,如今的情況……謝甯頭痛欲裂。
朱熾澤不知道在忙什麼,似乎是把他忘了。過了兩天的時間,大概是太陽升起的時候,謝甯才被帶出來。這幾天他幾乎沒合眼,且不吃不喝。
朱熾澤問道:“想好了嗎?”
謝甯嘴唇幹裂,炸開一道道口子,正在流出鮮血,他舔了一下嘴唇,道:“我不能……”
話還沒說完,一隻腳将他踹翻,然後一腳踩在他的左腹上。
傷口上劇痛,卻沒有眼前看見的事情讓他震驚。
謝甯顧不得噴血的腹部,撐着身子道:“怎麼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