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對陌生的事物都有新鮮感,他們手指蘸水在桌闆上一筆一畫地寫。小孩子的格外認真襯托出謝甯不是一個合格的學生,隻有他一個像是屁股上長刺,忍不住意又摸出一個雞蛋來吃,結果就是被嚴厲的蕭夫子抓個正着。隻能裝病。
蕭北燃正給裝病的謝甯揉肚子,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問道:“蕭公子,你看我這個字寫得可好?”
一個穿着灰撲撲的襖子和大頭棉鞋卻也難掩絕色的少女水靈靈地站在他們面前,然後蹲下來,伸出潤如羊脂美玉的手,用一根指頭在手心上寫了一個春字。
謝甯看着她,她手腕上也有勒痕,比起謝甯的,姑娘家受的傷看起來更讓人心疼。姑娘是被綁起來扔在牛後面的那個,謝甯把她救出來以後她也跟着來聽課了。
她沒有一點文化基礎,和惡霸山上的小蘿蔔頭們沒有什麼區别。但是僅僅這會兒工夫,就能看出她是一個極其刻苦的人,對自己下得了狠手。小蘿蔔頭們因為年紀小,領悟的本身就慢,而謝甯是根本沒有學習的心思。這個姑娘卻是自始至終聽得認真,學得仔細,别人一碗雪水到現在還剩多半碗,而她的那一碗已經見底了。所以蕭夫子的一衆學生裡面隻有這個姑娘脫穎而出,寫出來的字有模有樣。
蕭北燃看了一眼,道了句進步飛快。那姑娘明眸皓齒粲然一笑,天真無邪的樣子,整間屋子都被點亮了。
“春秋姑娘,你、學累了不、我、我從山裡摘、摘了許多野果子,酸甜可口你、你拿來解渴吧。”中年男人的兒子用衣服兜着一大兜野果從窗口遞進來。
謝甯瞅着他,好好的兩句話讓他說得七零八落,磕磕巴巴,話還沒說完,就已經紅到了耳朵根兒。
春秋笑着看他一眼,眼睛似有歡喜,黃鹂般的聲音道:“小狼哥,你從哪裡弄來的果子啊。”說着,從他衣服裡拿出一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兩下就放進嘴裡,貝齒咬破果皮,那個叫小狼的少年頓時脖子裡面也紅透了。春秋被野果子酸得直跺腳,整張臉皺在一起,但是,美人,不管皺不皺在一起都是美人。小狼呆呆地看着她。
“嘶——小狼哥,你這果子……可真提神啊。”
小狼不好意思地道:“要不然,我再、再去采些,你、你别吃這個了,這個、酸。”
“沒關系呀,就是要這樣酸的才好。”春秋笑着又咬了一口。
小狼一股腦兒把果子全都倒給春秋,撓着腦袋道:“你、你喜歡就好,吃完,還有呢,山裡很多。”
春秋蹦蹦跳跳把果子分了,謝甯也分到一個紅紅小小的果子。一時間,房間裡面嘶聲一片。
春秋又拿上果子,遞給小狼一個,兩個人坐在台階上一邊說笑,一邊啃果子。
沒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蕭北燃教孩子們認字的這一舉動在惡霸山上獲得了每家每戶的好感,再加上二大爺也是在蕭北燃的救治下得以活命,所以,寨主——那個中年男人,小狼的父親,代表惡霸山全寨邀請謝甯、蕭北燃和春秋姑娘三個肉票一起共進晚餐。
雖然都是一些蘿蔔白菜,但是席間火熱,鄰裡之間猶如親人,大人小孩聚在一張桌子上,一邊吆喝一邊大口吃飯。寨主還拿出了他前幾年藏起來的一壇子酒,蕭北燃被敬酒之人圍住,連喝了好幾碗。謝甯怕他身體受不住,勸了幾下,然後也被灌了一碗。
大頭小孩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摸過來,他拽拽謝甯的袖子,從身後拿出一朵紅色的小花,放在謝甯的手心。
“送給我的?”喝了酒的謝甯眼前突突的,大頭小孩兒的頭顯得更大了。
大頭小孩兒點點頭,小聲道:“大哥哥你在我們這裡過年嗎?我爹說過年要給我買好多好多的肉,還要給我娘買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
大頭的聲音很小,飯桌上又嘈雜,謝甯低下頭去湊到他嘴邊才聽見他在說什麼。
謝甯胡亂揉了揉大頭的頭,把他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沒有說話。
夜晚相擁而眠,蕭北燃的呼吸從頭頂傳來,兩個人身上都是凜冽的酒香。這裡很冷,他被蕭北燃抱得很緊,隻能稍微擡頭看見他滾動的喉結。
頭頂上,蕭北燃也睜着眼睛,他心馳神搖,腦袋裡面全都是白日裡兩人鼻尖擦過的片段循環播放,他的心尖微微顫動,是因為什麼呢?他不是不知道,是……唉,雙臂收緊,抱得更緊些。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之間,謝甯聽見的“呼呼”的聲音,而且越來越大,越來越熱,越來越熱。謝甯和蕭北燃同時驚醒,門外面,是漫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