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霸山的早晨霧霭沉沉，奶白色的空氣充斥着每一個角落，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宛若置身山水畫間。

謝甯坐在闆凳上，抱着一個軟白軟白的雞蛋啃，大頭小孩兒舔着嘴唇眼巴巴盯着他，謝甯慢條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啧啧有聲，像是在品嘗什麼人間美味。

笃笃笃。

有人用食指的關節敲了敲他面前充當桌子的木闆，謝甯頓時耳朵耷拉下來，垂頭喪氣，把圓滾滾的蛋黃給大頭小孩，然後仰頭看着來人。

“怎麼不認真呢？”蕭北燃的聲音溫柔得像是能掐出一把水來，比惡霸山清晨的霧還要潮濕。

謝甯擡手扶住額頭，做出痛苦的樣子，“頭疼。”又彎下腰按着肚子，“肚子也疼。”

蕭北燃見他可憐兮兮地在小闆凳上團成一個蛋，覆上他的肚子，道：“還是不舒服嗎？”

謝甯眼睛被霧氣沾染，變得水汪汪的，他點點頭。

其實他并不難受。

他恢複能力向來一流，不過是吃了些冷的東西，蕭北燃如臨大敵地又是揉又是焐，喝了些熱水過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早晨起來，他惦記着蕭北燃的字，想讓他随便寫點什麼自己收藏起來，就巴巴跑去找他。那時的蕭北燃剛剛給二大爺換完藥，中年男人聽見他們說話，特意辟出一間屋子讓他們活動。

蕭北燃先寫了謝甯的名字，一筆一畫，兩個簡單的字在蕭北燃的手底下好像活過來，謝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還可以這樣飄逸清隽。他又讓蕭北燃寫了他自己的名字，蕭北燃道：“我教你寫，如何？”謝甯就這樣被蠱惑上了賊船。

蕭北燃讓他握住筆，糾正了他握筆的姿勢，然後從身後包裹住他的手，帶着謝甯在紙上留下的鄭重的一筆。但是寫字這個東西不是人越多越好，謝甯的手有自己的想法，蕭北燃又在極力糾正他狂放的走勢，兩個人在一根小小的筆杆子上博弈，在紙上留下墨迹斑斑，實在不像話。

蕭北燃歎了一口氣，似乎是無奈，他寫了幾個最簡單的字，讓謝甯照着畫。

謝甯寫了七八個就不願意動筆了，蕭北燃連哄帶騙加吓唬，把他按在座位上。謝甯鼻端能聞到蕭北燃身上沉水香的味道，這是他房間裡面，哦，現在也是自己的房間，裡面日日點着的熏香。他們這兩天沒換衣裳，隻有離得極近才能聞到。謝甯心猿意馬，耳邊蕭北燃說話的聲音嗡嗡作響，他盯着蕭北燃的嘴唇開開合合，和時不時露出的潔白整齊的牙齒，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蕭北燃做起事情來霸道又強勢，他專注于給謝甯拆解字形。謝甯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臉離蕭北燃越來越近。

“蕭公子。”窗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她揚着大大的笑臉，手裡還牽着一個小蘿蔔頭。

蕭北燃聽見有人叫自己，轉頭去看，與謝甯的鼻尖險險擦過，他愣了一下。

“蕭公子忙呢哈，我們家這個孩子，你看，能不能，讓他也在旁邊聽着，就聽着，他不會搗亂的，真的。”小蘿蔔頭的娘拉着小蘿蔔頭進來，還揣着兩顆熱乎乎的雞蛋。

惡霸山上沒有教書先生，也不會有識字的人願意來。這裡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寨子裡，光屁|股的時候漫山遍野地瘋跑，長大了就跟着父兄去林子裡打獵，還偶爾做一些打劫的勾當，艱難度日。從來沒有哪家的孩子讀過書。

蕭北燃一看就是大家出身，學問比他們隻好不差，就算是能把孩子塞進來聽一小會兒，也能熏陶一下子，将來做一個識字的山匪。

“就讓他在你弟弟旁邊坐着就行，他不會搗亂的。快，謝謝蕭公子。”

小蘿蔔頭被按着腦袋道謝，然後在謝甯的身邊撿了一小片地方坐，謝甯對他小小龇牙，小蘿蔔頭抖了一下。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蕭北燃還是對外宣稱謝甯是他的遠房弟弟，他們兩個是在出門探親回家的路上。

有一就有二，開了這個口子就有更多的小蘿蔔頭被送過來，每個人手裡都拎着一些吃食。謝甯找了一個籃子裝起來，三顆闆栗、四顆山丁子、一根小小的紅薯，還有兩隻黃澄澄的大柿子。

蕭北燃忙着接收學生，謝甯提着柿子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