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邊吐白,謝甯才從草棚裡面出來。對于難民來說,糧食是一關,生病又是一關。餓着肚子尚且能撐幾天,要是在這種天氣生病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他檢查了幾個棚子,病倒的人不在少數。但他也隻能開一些簡單的祛風止寒的湯藥,再重的,就得讓專業的大夫來了。
去取了藥材,挑着棚子的旁邊撿了一小塊空地支起爐子煮藥,雖說作用不大,但是藥氣也能緩解一些症狀,非常時期,一點點氣味也不能浪費。熬好了藥,一碗一碗給他們送到屋裡去,防止他們出來再病情加重。做完這些,已經日近正午。
蕭北燃和趙保名還在商量,不知道是一直沒睡,還是醒了又繼續。他打了三碗清粥拿進去,三人一人一碗稀裡呼噜喝完,蕭北燃和趙保名繼續,謝甯窩在一個角落倒頭就睡,從清醒到入睡都沒用一秒鐘。
謝甯是在床上醒來的,身上蓋着蕭北燃的衣服,房間裡面隻剩他一個人,看了看日頭,也就睡了一個多時辰。外面的人還忙着,他也出去幫忙。
大黑領着衙役們在研究怎麼能讓草棚不透風,泥巴挖出來的瞬間就被凍住了,根本糊不到牆上。謝甯路過的時候告訴他們把水澆在草裡被凍住以後照樣不透風。大黑他們大贊,拎着水桶就去河邊拉水。
後半夜隻檢查了一小部分人,剩下的還有很多,他揉揉眼睛,繼續。
掀開門簾,卻看見草棚裡面已經有一個渾身書卷氣的布衫青年正端坐着給難民診脈,無論是手法還是經驗,都比謝甯這個半吊子強多了,他一邊診脈,一邊輕聲問了幾句,一邊記下方子。手邊已經攢了一摞了。
謝甯走過去拿起方子,專業的事情還是讓專業的人幹,他還是取藥材煮藥好了。青年專注于病人病情,并沒有注意到方子被謝甯拿走。
等到他急急忙忙跑出來找方子的時候,才看見謝甯已經支起七八個爐子熬上藥了。
他蹲下來,張開兩隻手在藥爐子上取暖,看着謝甯摞在爐子邊的方子,拍拍胸口道:“我還以為弄丢了呢。”
“不會。”謝甯盯着爐子裡的火。
青年揭開爐子聞了聞味道,然後往爐子裡面塞了兩根細柴,道:“我倒不是怕辛苦,就算是丢了,我再診一遍又有何妨,隻是這裡,筆貴、墨貴、紙貴、時間更貴,我耽擱得起,病人不行。”
謝甯擡頭看他一眼,這人面容清瘦,身量修長,一身灰黑色的棉服已經變成灰白色,舉手投足都頗有古意。
“我叫範西樓,是這次春闱的舉子。”察覺到謝甯探究的目光,他打着哈欠笑着解釋道:“我家就在附近,尚能過得去,就來這裡做義工幫忙。”
“春闱,時間不多了。尋常舉子都會在家溫書,你倒出來了。”謝甯淡淡道。
“我讀書本也是為了維護一方百姓,如今百姓就在眼前,何必舍近求遠。”範西樓道。“我瞧着你年紀不大,你也是來這裡幫忙的嗎?”
謝甯看他一眼,然後點點頭道:“我叫謝甯。”
“小謝公子人中龍鳳,又有慈悲之心,日後必成大器啊。”範西樓誇贊道。
閑聊了兩句,又聽見嬰孩的哭聲,範西樓匆匆趕去。
熬好了藥,分發下去,替班的人也來了,謝甯走到一條小巷子裡,然後消失。
一炷香後,謝甯出現一座古樸的建築前。建築呈塔狀,整體為黑色,共有六層高,飛檐翹角,站在下面往上面望去,沉沉的壓迫感。他翻身上了窗戶,一路避開人群,徑直走到最高層。高聳的書架上擺着一尊獸首,謝甯左右各擰了幾下,書架移開,後面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托起一盞小蠟燭,謝甯順着洞口進入。蠟燭隻能照亮極小的一片區域,可以看見滿屋子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謝甯打開一個,是一堆泛着金光的金銀器物,再打開一個,是一堆流光溢彩的珠寶首飾,再打開一個,裡面是不知道什麼年代的古董物件,他一連開了好幾個,才找到一個裝滿銀票的箱子,他拿了厚厚的一疊揣在懷裡。
他踢了幾腳把打開的箱子都關上,然後踱步走到最裡面,取下擺在架子最上面的一個帶機關鎖的箱子,他猶豫一會兒,打開來。
一張黑色的信封,靜靜地躺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