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愣,對視一眼後,重新看向對面之人。
隻見淨真長老指尖輕點碗中茶水,以水作畫,在桌上畫上一個小圓,随後又在小圓外面畫上了一個大圓。
見二人面上疑惑,淨真長老解釋道:“侯爺本是命中帶煞,脾氣剛硬之人,此種命格若不好好教誨,加以包容,祝他成人,定是破壞天下,不利子民之人。現下我觀侯爺額角平整,喜上眉梢,眼眸溫柔,嘴角帶笑,便知侯爺已完成命中利好之大事。”
章暮認真聽了半晌,還是覺得面前之人在胡言亂語,他與姜合成婚之事天下皆知,況且這長老前幾日才下了山,聽也該聽說了。
再說了,他這額角,不正是被這長老修平整的嗎。
章暮道:“長老之言确實無錯,我前些日子已婚配,此事是我從小便有的執念。這成婚之人,現下就在此處。我二人成婚之時,禮炮鳴響在丹州都能聽見,長老所言,是否有些太過明晃?”
就算被他質問,淨真長老還是不為所動,話鋒一轉,“然,事未了。侯爺往後還有大起大落,若不嫌棄,還請侯爺聽貧僧一言。”
他此生最聽人勸,章暮嗯了一聲,道:“請說。”
“知事看事曉事,事事皆不是事,若明不明見明,明明亦全為命。”
章暮深吸一口氣,此言高深莫測,不是他一瞬便可明了,章暮拱手道:“多謝長老贈言。”
淨真長老一笑,道:“侯爺客氣,請用茶。”
章暮依言喝了口茶。
淨真長老點了點外圈的茶水,道:“有此處在,侯爺行萬事都無後憂。還望侯爺秉持此心,繼續為天下百姓做事。”
“自然。”章暮回道。
外面竹影搖晃,廟裡鐘鳴響起,黑暗裡驚起一片飛鳥。三人一同看去,淨真長老道:“侯爺,此處不遠,有一五年成竹。竹心自然而生甘冽泉水,可惜此地之人試過多次,都無法将泉水取出,您可願一試?”
章暮看了眼姜合,姜合點了下頭。章暮起身拍了拍,随手拿過一邊的水壺,便往外走邊道:“我去試試,你們聊。”
章暮細心的給二人掩上門,随着淨真長老所說,往後面走去。
腳步聲漸遠,淨真長老問道:“殿下,近來可好?”
“多謝長老惦念。”姜合道:“我與長老許久不見,長老依舊目空世間一切。”
淨真長老一笑道:“世事反複無常,今日為真,明日便為假,何必多在意。”
“長老說的是。”姜合也笑道。
淨真長老問道:“故人如何?”
姜合眼神黯了黯,“故人已逝去多年。”
“阿彌陀佛,殿下節哀。”淨真長老念了幾句超度之語,姜合聽着,心下寬慰許多。
“我本不想打擾長老清修,如今實在疑惑,便來問問長老。”姜合道:“不知長老可願窺探一絲天機?”
淨真長老看着姜合,道:“此廟是娘娘為殿下和侯爺而建,廟中人日夜不斷為您二位祈福,我在此修禅悟道,便是為有一日,殿下不解之時,能幫上一二。”
司空絮廣善天下衆人,從前在一處疫地救起淨真,那時的淨真因着寺廟被燒,無處可去,正好又趕上瘟疫,實在困難。後,瘟疫退去,司空絮便将淨真送入國寺之中,然,姜合幼時有段日子宮裡不太平,司空絮請淨真為他和章暮,在太平莊子後的山上建起一座寺廟,專為二人祈福。
再後來,淨真下山樂施,上山途中救下一對母女,二人回去後一頓宣揚,腳下之處名聲便散開了。
姜合直言問道:“所謀之事,是否為正?”
淨真長老閉上了眼,屈指算起。許久後,香灰落下一截,“正。”姜合剛松了口氣,便聽他道:“又不正。”
姜合皺眉,“何解?”
淨真長老睜眼,又點過茶水,隻是這次他并未作畫,而是将手擡高一截,水珠滴落,在桌上炸開來。
“一人行事違背天道,定會收到天譴。天譴何時降臨,可為人為,亦可憑殿下做主。隻是,天譴之後,正着另有其人。”
姜合看着桌上水珠,水珠中間一大滴,旁邊散落水珠大小不一,“正着,可否也是我說了算?”
淨真長老一笑,“是。”
姜合稍稍放下心,淨真長老囑咐道:“殿下所謀之事,雖路途坎坷,卻能行至。但殿下如今不是一人,命運羁絆,他亦是變數。”
“我知。”姜合道。
淨真長老道:“殿下心思玲珑,我隻在此再勸一句。”
“您說。”姜合認真道。
“失亦是得。”淨真長老道:“殿下莫要執念過深。”
姜合靜默。
“殺伐星随您動,它時刻都在蠢蠢欲動,若是降世,便會動亂不斷,戰火四起,民不聊生。殿下自管放開心,其餘交給天意。”
姜合笑道:“我記下了,多謝長老。”
“殿下客氣。”
話剛說完,章暮便拎着滿滿一壺水走了進來,他坐回桌前,給二人滿上,水在燭火下,波光都與尋常井水不同。
章暮邊倒還不忘邊數落人,“你們寺裡的和尚喝水,都是别人給你挑的嗎?”
淨真長老并未言語,他喝下一杯水,起身行禮道:“阿彌陀佛,多謝侯爺提水給我喝。我再與侯爺多言一句,和尚是奉了菩薩之命,來世間渡一切苦厄,侯爺嘴上如此不留情,當心今夜菩薩化金身,親自下凡懲治。”
他說完便走,章暮愣住了,姜合在旁笑了下。
“他竟然唬我!”章暮一臉不可置信,轉頭看向姜合道:“來就來!我在戰場殺幾萬人,若是怕這些,就不用打仗了,讓那些死了的人都化了金身來懲治我得了!”
“小孩子脾氣。”姜合笑着起身,拉着章暮也站起來,“洗漱過後歇下吧,我有些累。”
今日走了這麼遠的路,章暮一聽,便乖乖聽話地跟着他去了。
二人躺到床上,一室靜谧,章暮又閑不住了。
“嘶——”姜合抓住了他亂動的手道:“章轉玉,這是在寺廟。”
“那又如何,菩薩也該開開眼,懷珺,我難受。”章暮起身趴在姜合身上,一臉的委屈。
“佛門清淨,怎可在此——”
章暮不說話,外頭月光撒進眼中,他眼眸明亮,盛滿了情意。
章暮一這樣,姜合便無奈了,他漸漸松了手,任着身上人胡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