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去過紅玉樓了吧?是否感覺一進去便身心舒爽,似是回到母親腹中了?”
“這些年裘州如何動亂,百姓如何貧窮,我那紅玉樓的客人卻從未少過。殿下,可知為何?”
“人人都喜歡紅玉樓,哪怕沒銀子,借銀子都要去上一次,因為紅玉樓風水好,是塊寶地。”
“那裡的地下可燒死了三個貴人呐。”
“哈哈哈哈哈。”
姜合一字字一句句聽過,眼中淚再也忍不住,争相從眼眶中滑落,他松了司空越的支撐,往前踉跄了一下。
“殿下!”
“懷珺!”
司空越也紅着眼,穩穩地撐住了姜合。
姜合手顫抖着抽出袖中箭,平靜地推開司空越的手,往董不生跟前走去。
董不生已站起來身,姜合一劍捅在了他肩上,董不生悶哼一聲,還是笑。第二劍捅在了他手臂内側,第三劍捅在了他腿上,劍劍幹脆利落,劍劍避開要害。
待他再舉起劍向着董不生腿中間時,董不生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懼色,他扶着牆道:“殿下答應過我,留我性命,您是君子,君子言出必行,殿下,您要毀諾嗎?”
姜合看了董不生許久,他臉上還帶着淚痕,董不生卻不敢可憐他,此時的他才是要活命的那個。
“殿下……”
董不生還想說些什麼,姜合把劍扔給客衣,一臉平靜的走了出去。
司空越跟在他旁邊,客衣也不敢松懈片刻,他覺得姜合此刻的神經已經崩滿了。
行至廊道口,姜合用恰好能傳進去的聲音道:“今日起,刑罰一個不落,隻要不死,我要他日日痛苦!”
禦史台都是司空越的人,中丞看了姜合一眼,莫名的打了個冷顫,趕忙道:“謹遵殿下旨意。”
姜合擡步往外走去,外面依舊是天高雲淡,日頭打在姜合身上,他卻通身如置冰中。
“下令之人是誰?”縱是親耳聽過,姜合也還是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
“殿下何必再問,除了天下之主,誰敢對集萬千寵愛的娘娘和護國功臣下手。”
姜合眼前有些模糊,客衣與司空越的聲音同時響起,他努力站直身子,卻感覺口鼻有熱流過,他伸手摸,摸到了一片血紅。
“噗嘔……”
血噴濺一地,姜合再也撐不住,倒在了司空越身上。
馬車從太平大街,一路疾馳至王府中,司空越背着姜合往後殿走去,客衣則急忙跑去找蘿依。
章亭峥聽見動靜趕忙過來,卻見幾個時辰前還好好的姜合,此時一身的血。
司空越把人放在床上,蘿依急忙趕來開始施針,章亭峥問同樣臉色不好的司空越道:“大人,發生何事了?”
司空越看了眼姜合,起身往外走去,章亭峥也跟着他往外走,二人行至廊下,司空越道:“無事,你看好王府,懷珺醒來想出去定要攔住他,若是攔不住,便讓蘿依用遊隼傳信給我。”
章亭峥道:“是!”
“今日之事,萬不可告知你家侯爺。”章亭峥面露難色,司空越道:“若不想懷珺病得更嚴重,便聽我的。”
章亭峥道:“是!”
司空越沒空陪着姜合,今日之事,可以看出董不生身後之人并不是太子。背後之人是誰他們并不知道,為何現下說出,又有何目的,他們同樣一概不知。禦史台雖都是司空越的人,可若不小心傳出去,傳到皇帝耳中,姜合便會有性命之危。
他得加緊回去,穩住局面。
“多謝。”司空越說完轉身就走了,章亭峥看了眼他的背影,轉身走進了屋子。
屋内,來來往往的下人端着一盆盆血水進進出出,章亭峥走過去,姜合的口中還在不停溢血,蘿依見他來了,趕忙道:“你過來,按住殿下這個穴位,别松手。”
“好!”章亭峥依言按住了姜合的穴位,盯着他慘白的臉皺緊了眉。
姜合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裡風嬌日暖,夢裡歡聲笑語,夢裡鮮血淋漓。
宮亭上的鈴铛被風吹響,小小的雲朵逐漸變大,成群的大雁劃過天際,四歲的他和三歲的章暮一左一右趴在司空絮身邊,聽着她講故事。
聽完司空絮講的四人懲除惡霸的故事後,幼時的章暮問道:“那我父親母親如今在哪裡呢?他們死了嗎?”
司空絮并未回答,而是笑着摸了下章暮的頭道:“感受到風了嗎?”
章暮點點頭道:“感受到了。”
“聞到花香了嗎?”司空絮又問。
“聞到了。”章暮乖乖回答道。
司空絮道:“他們變成了風,變成了花香,變成了鈴響。他們時時刻刻都在我們身邊,都在陪着你。他們白日裡是太陽,夜晚是月亮,是星星,是你窗邊的小螢火蟲。所以,不要難過,要一直笑着,那樣他們才會放心。”
章暮伸出手,抓了下風,趴回司空絮腿上道:“我聽娘娘的話,天天開心。”
司空絮摟住兩個小孩,溫柔地輕語道:“懷珺也要笑着,要開心,你們兩個要一起好好長大,為陛下分憂。”
小小的姜合也點頭道:“我聽母後的話,跟轉玉一起,為父皇分憂。”
“我也是!我會保護懷珺!”
“真乖。”
夢境一轉,回到獄中。
董不生道:“娘娘生前便被人下了毒,去到紅玉樓時,隻剩下一口氣了。明明還存于世,但那時天下人皆知皇後已死,喪事也已開始辦,衆皇子公主,包括殿下您,都開始吊唁了。”
何其諷刺,何其悲涼。
“娘娘生前所中之毒無解,且毒發痛苦不堪。姜無送她過來,伸手撫過早已布滿傷痕的玉體,道,從前的太平皇後已不再在人世,現下此人就是司空家的女兒司空絮。我父皇厭棄她,憎惡她,甚至死後亦不願她入皇陵,不願與她合葬。今日送到你這,你便把人在鳳凰爐裡給我燒成灰,裝在白玉瓶中,灑在随便一處,此後那裡便是她死後歸宿。”
鳳凰哀鳴,聲聲泣血。
“我問太子,是否等娘娘死後再燒,姜無道不必,就這麼活扔進去。她不是挺能搶我母後恩寵的嗎,她兒子不是挺能得父皇誇贊嗎,連她收養的那個,都是個隻會闖禍博眼的賤種。呵哈哈哈哈,就這麼活活燒死她,我看眼下,她引以為傲的人,誰能來救她。”
成也敗也,唯那一人。
“紅玉樓地下的火化鳳凰爐中,娘娘的慘叫響徹雲霄,整整燒了兩個時辰姜無才滿意。骨灰取出來裝瓶時,是姜無親自伸手裝的。後他又讓人送來兩具白骨,從體型看是一男一女,我問他是誰,他說自然是為大楚奉獻,又背叛父皇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