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暮滿面春風,跟着司空允往後院走去,邊走邊踢着腳下石子,手也不閑着地把路邊釀花苞的野花順手采走了。
“你這會兒笑的像個狗指甲,真猥瑣。”司空允挖苦道。
章暮現下心情好,沒同他一般見識。他伸手在司空允身後輕輕一擲,小花苞便順着司空允的領口滑了進去。
司空允駐足回頭道:“幼稚。”
“允之。”章暮道:“你自回京後便整日嚴肅得很,可是查出了什麼?”
司空府上都是自己人,司空允歎了口氣道:“就是沒查出什麼,才更覺難過。”
司空絮薨逝三年有餘,如今還是一團迷霧。司空允看了看天,自我安慰道:“罷,慢慢來吧。”
章暮也收了些心緒,道:“我也派了不少人,總會水落石出。”
司空允病還未好,咳了兩聲道:“多謝侯爺。”
進屋後,二人坐在窗邊榻上,司空允給章暮斟了杯茶。
“今日上朝,我看着皇上臉色有些不好,可是病了?”司空允問道。
章暮摸着腰間玉,歎了口氣,道:“方才下朝,皇上将我單獨留下,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說話間咳嗽不止,去年我走時,他還神采奕奕,今日皇上坐在龍椅上,顯得單薄不少。”
司空允道:“我看着皇上也有些内裡空虛的樣子。”
章暮道:“皇上到底奔向大衍之年,又日夜操勞着朝政,地方大小事務上奏,事事親力親為,社稷安定與否,全系皇上一人。”
司空允張了張口,到底沒說别的,問道:“皇上賜給您大司馬一職,隻怕不日侯爺便要啟程巡視各州兵防了吧?”
章暮搖了搖頭道:“我打算明日辭謝皇上盛情,請皇上委派他人。”
司空允挑挑眉道:“哦?”
“我剛剛南下回來,京中還沒呆熱乎呢。再者說禮部開始着手操辦我和懷珺的婚事了,現下我怎可能離京。”
司空允有些詫異,畢竟從前章暮對皇上事事盡聽,“那皇上豈不是又要操心委派何人了?放眼朝廷大将,大司馬一職确是你最合适。”
“不能如此說。”章暮搖頭道:“朝中近年培養了不少将才,能者甚多,我不過是在外打了幾場勝仗,不值一提。”
司空允無言。
章暮總是這樣,明明自己勞苦功高,卻從不念起一句,不論皇上如何封賞,也不放在心上。
他一心向帝,一心為民,隻求一天下太平。
“侯爺,若來日你發現,所堅持所做為錯,該如何?”司空允忽然問道。
“嗯?”章暮突然聽他這麼一問,疑惑道:“為何錯?”
“信念是為錯,堅持是為錯,心之所向亦為錯,該如何?”
章暮不禁皺眉,“若是天意,坦然接受,若是人為,那便翻覆了,改錯為正。”
司空允愣住了。
章暮轉着茶杯道:“我雖不知你意為何,可你若說的是我與懷珺,今日我便告知你,懷珺與我,心意相通便是對,若你說的是其他我現下不知之事,是對是錯我且看,若錯,那便如我所說。”
司空允許久後,輕聲應了下。
下人來屋中上完茶,又退下。章暮道:“允之,我雖不知你近來怎麼了,但若你所說之事是娘娘的事,那不論對錯,我隻信娘娘。”
司空允從前在邊北,性子與章群不大差,雖是比章暮年長,卻總有一個孩子心性。自從回京後得知司空絮薨逝的消息,他變得愈發沉穩有心事了。
提及此,章暮心中亦不好受。
“嗯。”
書房裡,姜合給司空盾添上茶,問道:“對了舅舅,董不生如何了?”
董不生自押解回京,就被關押在禦史台。皇上下令,命司空越審理董不生違逆之事,尤其要司空越問出董不生違逆與太子有無關系。
如今已過去許久,仍是沒什麼進展。
司空越道:“皇上不許動用極刑,尋常刑罰董不生受習慣了,說的都是些不痛不癢之事。關于太子之事,他一字不說。不過我隐約能感覺出,董不生與太子從前應當是相識共事過的。”
姜合挑挑眉道:“我與轉玉南下後,太子應當也是去過裘州的。”
“我想也是。如今一直問着,或許哪天他自己便招了。”司空越道:“此人說來也怪,中丞問話,他答非所問。我問話,他倒是能說出些來,不過也沒問出什麼要緊的。”
姜合想起董不生要自己保他的話,道:“慢些來吧。”
“是啊。”司空越又想起什麼,問道:“聽聞今日你來遲,是為後宮之事?”
“是,一娘娘難産,找不到太醫,貼身宮女在宮裡撞到了我。”姜合道:“蘿依跟着去後宮裡救下了那位娘娘的腹中子,是為小皇子。”
“那位娘娘是?”司空越問道。
姜合答道:“那位娘娘從前是襄貴人,今日封了襄妃。”
司空越笑了下,道:“襄妃母家在中州,兄長手握着中州兵權,不過中州為十三州中最小,又離京城較遠,怡貴妃便不把人當回事了。”
“後宮中事,亂得很。”姜合歎道。
二人相視一笑。
司空盾年紀大了,二人說話這功夫便靠着軟枕睡着了,姜合看了眼窗外,喝下手中茶,起身告辭。
司空越沒叫醒司空盾,于姜合一同走到廊下,道:“懷珺,如今皇上年紀大了,你既已經入了朝中,有些事應當知曉。我撥給你些可用之人,有何不知之事,你可召人多問,有何要辦之事,也可派人去查。”
姜合手下正好缺能知曉朝堂事的人,也沒過多推辭便收下了。
等章暮的時候,司空越又與姜合說起姜離。
“前些日子,皇上讓裕王殿下來禦史台跟着查案,任職不到三月,就又将人召回去了。”司空越道。
姜離皺皺眉,道:“姜離年紀也不小了,皇上還将人拘在宮裡,有些奇怪。”
“皇上掌控欲強,無甚奇怪。”司空越無意多說,朝他們身後道:“北安候來了。”
姜合轉過身去,章暮與司空允邊說邊笑,司空允則一臉無奈,二人走到面前,章暮行禮道:“司空大人。”
“侯爺不必多禮,來日你與懷珺成婚後,便是一家人了。”
章暮聞言笑得更開心了,“大人說得是。”
不日後,章暮前往宮中與崇明皇帝請辭,皇帝聞言眼中劃過一瞬驚詫,口中說些挽留之語,看着消瘦的皇帝,章暮心中雖不是滋味,卻也沒有讓步。
崇明皇帝見拗不過他,隻好轉言說起二人婚事,殿中氣氛一時緩和不少。
“你與懷珺從小在我和皇後膝下長大,如今佳偶天成,想必絮兒在天之靈,也會歡喜不少。”崇明皇帝道。
章暮擡頭看向龍椅中的皇帝,心裡想起這些年的事,勾唇笑道:“多謝皇上賜婚。”
崇明皇帝擺擺手道:“今年年初因着南州與國内之事,諸國并未來朝賀,如今你二人成婚的消息已遍告天下,屆時諸國都會派人來。你既辭了大司馬位,成婚前便辛苦一下,京城與圍邊四州的安防,要提前布置好。”